一天前,军区梁家。
梁玉山暂停职务,对外则称是生病,回家休养。
二楼小阳台,高大健壮的男人,在这两个月内快速消瘦,衣服越来越宽松,五官瘦的立体突出。
梁玉山指尖夹着香烟,半靠着栏杆,眼皮低垂。
这些年,他拼命工作,从未休息。
他怕停下来。
因为一停下来,他会想郑莉莉。
他害怕面对郑莉莉,所以不敢停。
回家休养这些天,没有工作,他有了大段休息时间,反而梦不到郑莉莉了。
莉莉,你还在恨我吗?
他沉沉叹口气,闭上眼,放松心神,任由意识坠入沉沉梦乡。
……
小阳台正对面的卧室,门轻轻被推开。
女孩从门后探出脑袋,正是蔡小霞。
蔡小霞细长的眼睛扫过小阳台,在看见梁玉山时,一惊,胸口剧烈起伏。
她警惕盯着梁玉山,见他闭着眼,一直没有动后,重重松了一口气。
女孩轻手轻脚推门走出来。
靠着墙,小心翼翼绕出阳台,直奔田子慧房间。
蔡小霞跑进卧室。
田子慧的卧室常年拉着窗帘,屋子里布置简单,一张实木的大床,靠着窗户的是红木神龛。
蔡小霞个子瘦小,仰头看神龛。
使用年限久了,红木色泽加深,在昏暗环境里隐隐发黑,供桌上摆放着香炉和水果供品。
田子慧被带走,供品得不到及时更换,已经隐隐变黑腐烂。
香炉后的龛门打开,露出里面的神像。
蒙着红布,看不清是什么神。
在光线昏暗的卧室内,蒙着红布的神像诡谲,蔡小霞有些害怕。
想起奶奶的嘱托,女孩不再犹豫,径直伸出手。
——
“梁司令,安全局的人来了。”
蔡珍丽上楼来叫他。
梁玉山惊醒,指尖微动,烟灰跟着抖落,听到安全局的人来了,他拧眉露出不悦。
半响,才道:“让他们进来。”
蔡珍丽下楼去开门。
梁玉山碾了烟,起身向楼下走。
路过母亲卧室,见房门半开,他微微拧眉,还不等他细想,楼下大门被推开。
蔡珍丽带着人进来。
见浩浩荡荡走进屋的有十几人,梁玉山下楼的脚步一顿。
为首的人快步迎上来,伸手笑着道:“梁司令,您好,安全局邓鸿光。”
伸手不打笑脸人。
梁玉山敛眉和他握了下手,又快速收回,扫过跟在邓鸿光身后的十几人,不悦道:“你们要干什么?”
“别紧张,梁司令。”邓鸿光伸手,后面的人递上一张纸。
邓鸿光接过递到梁玉山面前,笑道:“搜查令,在逃嫌犯蔡根生还未抓到,依令搜查。”
“你们怀疑我家窝藏嫌犯?”梁玉山低沉声音中含着怒气。
“我可没这么说。”邓鸿光连忙否认:“只是例行搜查而已。”
梁玉山握着栏杆的手,不停收紧。
他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真的杀过人的军人,此刻怒气勃发,压迫感极重。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匆匆避开。
只有邓鸿光仍是笑着和他对视,目光中是一片坦然,又抖了抖搜查令。
梁玉山阴沉着脸,侧过身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搜吧。”
邓鸿光微微一笑:“谢谢您的配合,梁司令。”
此刻这声梁司令,嘲讽意味极其浓郁。
邓鸿光摆摆手,他身后的警察立刻开始搜查。
他笑呵呵叮嘱道:“不要损坏物品,动作小心点!”
田子慧的卧室是邓鸿光亲自搜的,梁玉山立在门口。
他眼睁睁看着邓鸿光把床垫拆开看里面有没有夹层,却什么也不能做。
“梁司令,令尊信神佛?”
梁玉山冷声道:“只是祈求平安。”
“不介意我检查一下吧?”邓鸿光立在佛龛前,笑眯眯询问梁玉山意见。
“请便。”
邓鸿光在佛龛前拜了一下,才上手端起观音像,仔细查看。
梁玉山瞥了一眼,微微拧眉。
神龛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观音像、香炉、供品盘、父亲牌位俱在。
他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只当是自己感觉错了。
搜查持续了一个小时,连花园的土,他们都用铲子翻了两遍,什么也没找到。
邓鸿光笑眯眯告辞。
梁玉山阴沉着脸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冷冰冰道:“慢走不送。”
蔡珍丽将邓鸿光一行人送出门。
门口围着一群凑热闹的人,对着蔡珍丽指指点点。
蔡珍丽砰的摔上门,回了屋子。
梁玉山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叫住她。
蔡珍丽安静走过去,“梁司令,您有什么事?”
梁玉山问道:“你进我母亲的卧室了?”
想到邓鸿光等人来搜查前,半开的卧室门,直觉告诉梁玉山有哪里不对。
“没有。”蔡珍丽摇摇头,她脸上的茫然不像是在撒谎。
梁玉山见她否认,没有再追问,只当自己想多了。
——
夜半,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月光下一道人影悄无声息潜进卧室。
床上的女孩睡梦中侧过头,脸冲向卧室门。
她突然动作,惊到来人,蔡珍丽手一抖,险些捏不住枕头。
女孩没有醒,只是翻个身,她呼吸清浅,小脸被热气熏的红扑扑。
蔡珍丽站在床侧,捏着枕头的手,握紧又松开。
良久,她似是做下决定,眼中恨意迸发,绵软蓬松的枕头悄无声息压在蔡小霞头顶。
在压下去的一瞬间,蔡小霞忽然动了,她似是做了噩梦,眉头皱紧,下意识唤道:“妈妈。”
蔡珍丽心一颤,握着枕头的手彻底没了力气。
蓬松绵软的枕头扔在地上,她无力瘫坐在床侧,哭的无声却绝望。
蔡小霞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这些年的坚持都成了一场笑话。
蔡珍丽原本想杀了她再自杀。
这声妈妈唤回了她崩溃的理智。
蔡小霞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这十三年的养育不是假的,她下不去手。
大人的错,孩子何其无辜。
蔡珍丽心里清楚这个道理,心却依旧很疼。
想到她的孩子早夭,长埋地下,她作为母亲,十三年后才知道这件事,她的心就钻心的疼。
杀不了她,却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爱她了。
蔡珍丽摇摇晃晃起身,余光扫到小孩枕头下的红布,微微一顿。
她伸手抽走红布,悄无声息离开。
月光洒在床榻上,女孩睡颜安静,睫毛微微抖动一下,比蝴蝶振翅的弧度还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