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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心镜应声而碎之际,宗延黎手中长刀也随之出鞘,脱手而出的长刀骤然之间穿透了邬建犴的军甲,扎入了他的腹部。

宗延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棺木之中躺着的确实是邬建犴。

但……

“杀——!东陇城外四周突起异军,那身披麻衣的邵伟毅猛地扯下了身上的麻衣,麻衣之下赫然穿着软甲,自长靴裤脚抽出短刃,双目猩红拼杀而上。

宗延黎捂着发疼的心口,若非护心镜相护,邬建犴这一枪足以让她重伤。

她抬眼看向那跪倒在地的老将,满眼都是复杂之色。

比起被戏耍偷袭的愤怒而言,她更多的是不敢置信,迈步走上前站在了邬建犴的面前道:“为了晋国做到如此地步,邬太师,我很敬佩你。”

邬建犴眼中生机涣散,动了动苍白的嘴便是大口大口的污血吐出,最后一颗强心药丸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

他望着宗延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极其快活的笑,似是终于如愿了。

如愿以偿,战死沙场!

浑浊的眼逐渐泯灭生机,邬建犴仰头看向天空,最后就这么睁着眼跪倒在地彻底绝了生息。

他以这样热烈而决绝之态,吞下强心药重穿军甲,自请入棺,为的仅仅是不甘亡于病榻。

“好,好……”宗延黎无端的笑了笑,走上前伸手拔出了刺入邬建犴胸口的长刀,就这么弯腰抓住了邬建犴的人头,那被她提在手中的老将轻飘飘的好似一具枯骨。

“晋国如此欺我!本将军又何必予尔忠义!”

唰——!

那漆黑的长刀骤然削过,宗延黎满眼狠厉削下了邬建犴的项上人头,就这么冲着晋军方向高举手中头颅道:“将敌军将首悬挂军旗之上!晋军不灭,吾不归家!”

“杀!!!”那高呼而起的杀声,宣泄着将士们的愤怒。

他们的仁义被戏耍,他们的仁慈被嘲笑。

宗延黎此举叫邵伟毅等一众将领心口钝痛,双目赤红盯着那被宗延黎高举的头颅,早在邬建犴极力要求设下此计的时候,便已经告知了他们最后可能出现的结局。

可是亲眼得见这一幕,那无法忽视的痛心疾首和崩溃还是难以克制。

那是他们的大将军啊!

邵伟毅怒而掀翻了靠前而来的婺军兵卒,如此奇袭拼杀之下,两方人马都没讨到什么好处,甚至因为婺军的疏忽致使邵伟毅得手略有小胜。

他们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怀,已经不得不打马回城再度退回去了。

“老师啊!”未能带回邬建犴的尸首让邵伟毅痛哭流涕,那八尺男儿抱着老师生前所用长枪如孩童般嚎啕大哭。

“大将军以身饲敌,如此忠烈当载千古!”帐内众将领皆是双目含泪,哽咽说道。

“邵将军切勿伤怀,众将士还需要您!”

“邵将军节哀啊……”

东陇城之中一片哀色,婺军之中宗延黎脱去了军甲,扯下胸口缠着的白布,那心口处受重击一片青紫甚是吓人。

哪怕是有护心镜抵挡,也挡不住撞击的重力。

她取来药酒按着心口揉搓化开,按下去的钝痛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待掌心发热药酒散开之后方才重新穿好衣服戴上军甲,垂眼看着那碎裂的护心镜不免有些心痛。

这是父亲送她的成年礼。

“大将军?”帐外闻年的声音传来。

“嗯。”宗延黎小心将破碎的护心镜收好,起身走出帐外抬眼对上了闻年那略显担忧的眼眸,她轻抬下颚道:“我无事,高飞林伤势如何?”

邬建犴全力一击,高飞林为她挡刀负伤。

闻年抿唇盯着宗延黎,似是要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垂眼低声道:“军医正在为其治伤,应无大碍。”

闻年拧眉说道:“邬建犴重击力道皆落在将军身上,将军当真无事?”

宗延黎点头,略有些叹气道:“幸得父亲所赠护心镜挡下,只可惜了护心镜已碎……”

“宝物难寻,待杀入晋国皇城,本将军再寻至宝替代。”宗延黎眼眸一眯,那语气之中是说不出的志在必行。

“是。”闻年当下松了口气连忙俯身应道。

二人说话之际龙飞光和董昊强等人都过来了,见宗延黎相安无事的站着,顿时一个个面色肃然。

便是那一直都是因为公孙璞这个三弟而愿意留下效忠宗延黎的龙飞光,今时今日都叹服躬身,万分敬佩拜道:“将军高义,末将敬之!”

龙飞光最是重信义之人,白鹰军帐下人人都是忠义双全的汉子,此番宗延黎与晋军对敌,尚能做到如此地步,只赞其高义二字都觉得轻了,老将亡故,退兵走丧,令敌军将首灵柩走过。

不论是怎么说来,宗延黎此举都足以让世人歌颂赞扬,天底下再没有这等义勇之辈!

“那邬建犴老贼实在可恨!”董昊强得见宗延黎并未因此负伤,心下微松之后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们是真以为那敌军出殡为真,谁知晋军竟会行如此卑鄙之事!

匡行权等人亦是觉得又好气又赞叹的,邬建犴身为将帅设计做到这等地步,实在是……

宗延黎并未多话,邬建犴的项上人头尚且挂在我军军旗之上,她到底是赢了。

宗延黎唤了众人去议事帐内说话,众人齐坐帐内,宗延黎才道:“邬建犴已死,想来如今晋国主帅当是邵伟毅,相较于邬建犴的难缠,邵伟毅此人便是好对付的多。”

“此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宗延黎微微眯眼说道:“我原是欲行劝降之策,如今怒斩邬建犴,一时半会儿恐怕无法说动。”

“诸位将军有何攻城良策,尽可说来。”

……

军帐之中诸位将军各有说辞,一时之间未能选定什么攻城之策。

只从此番不难看出,东陇城中兵力薄弱,痛失将帅恐怕正是军心不稳之际。

此时的宗延黎并不知,邬建犴这老狐狸临终托付,许是也知自己这位学生谋略不足以取胜,留有锦囊妙计,邵伟毅此时打开锦囊便得见第一计。

上书:敌知城中虚实,有轻我心,当出其不意,可惊而溃也。

邵伟毅见此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了兵马两千人,在婺军烧火做饭的时候,让这两千人马分散为数个小队,突然从城中杀出。

邵伟毅身先士卒直接杀向婺军,宗延黎帐下兵卒虽多,但是在这等时候根本没来得及准备迎战,一时惊惶错乱,连忙后退。

“晋军竟然出城突袭!”待宗延黎反应过来的时候,邵伟毅已经带着一众兵卒杀伤我军大量兵卒撤回城内了。

“真是可恨!”董昊强怒而拍桌。

宗延黎拧眉略有些深思,一时有些分辨不出这邵伟毅有此一击是谋略而行,还是对她斩首邬建犴心生恨意铤而走险而为?

她抬手安抚了董昊强等人道:“明日整军,强攻东陇。”

众人闻言顿时站起身来:“是!”

攻城的号角吹响。

邵伟毅站在城墙之上指挥作战,看着那乌泱泱攻上来的婺军,咬着牙命守城兵卒死顶在前,城墙高险,晋军固守,宗延黎此番强攻之下未能破城,只得鸣金暂退。

但是宗延黎却未曾想到,邵伟毅会在婺军回撤之际,突兀的打开了城门,发动了又一次的突袭。

“大将军,此事不对。”无需公孙璞警示,宗延黎也能觉察出不对来。

“晋国已是困兽之斗,难道还有谋士入局?”宗延黎实在不觉得这等谋略会是邵伟毅想来,当下忍不住皱眉说道。

“晋军多次突袭皆出其不意,挑选在我军松懈之际,俨是有意为之。”公孙璞俯身对着宗延黎拜道:“将军不若断其粮道,围城而不攻,令敌军弹尽粮绝之际,再送上劝降书。”

宗延黎采用了公孙璞之计,不再行攻城之势。

邵伟毅几次想再突袭,发现都从婺军手里讨不着什么好处了,便知此计已经作废了。

再听闻粮道被毁,敌军定是要围困我军。

城中余粮不多,邵伟毅挣扎了月余与婺军耗的几乎无粮可用,再受围困下去便要面临绝粮的危机。

也是在这时邵伟毅再次打开了锦囊,得见邬建犴留给他的第二计。

上书:牲可食,人,亦可食。

邵伟毅见此手脚发冷,当下再忍不住跪地痛哭,似乎在此刻方才真的明白了,当初老师临终遗言,那样郑重其事与他言说死守东陇。

死守死守……

老师定是料到了敌军会断粮围城,想要活活饿死他们。

东陇被围困的第六十天,城内牲口几乎已经被生杀殆尽,鸟雀老鼠都被捉了个一干二净,老树扒皮,军铠煮熟啃食。

宗延黎便是在这时命人在东陇城外架起锅炉,烤肉扇风尽数往东陇城内扇去,日日派遣兵卒城门口诱敌劝降,以箭射去劝降书给邵伟毅,此等双重压力之下让东陇城内诸位将领备受煎熬。

本就不稳的军心为此而涣散,朱阔等人再度动摇,企图劝说邵伟毅弃城东奔。

“阵前退缩扰乱军心!斩!”邵伟毅双目通红,当下绑了最先煽动的五人,压至城墙之上当着婺军的面斩了这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