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陷在自己的困惑中难以自拔,每当她开始扪心自问“我是谁”时,似乎就真的有个力量,拖着她去往另一个世界,她既好奇又害怕,那个世界充满了未知,也许她可以从那里知道她是谁,她应该是谁,但那个世界却也充满阴霾,好像乌云密布永远没有散开的那一天,恐惧、惊慌、伤心、愤怒,人类所有痛苦的阴暗面在那个世界里肆意横行,唯一的希望就是漫天乌云后那一点点若隐若现的光,那不是太阳的光,清冷而神圣,那是什么光,那是谁的世界。
而每每从这样的世界里醒来后,遥遥都恍恍惚惚地,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感觉,双脚行走时几乎感觉不到双脚的移动,又或者感觉不到自己在走,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像飘,飘着走,像个幽灵。
这次也不例外,觉得周围一切都忽远忽近的。
陈强走后,遥遥一个人在病房里磨叽了一会儿,医生说,她就是太累了,没什么大碍,需要多休息。对,每次诊断结果都正常极了,她明明就是个正常人,心理医生也断断续续看过很多次,结果也一致现实她是个正常人,只不过是工作压力大,需要放松自己。
遥遥总觉得,她一定有个过去,是老杨没有告诉她的过去,比如陈强、比如阿兵、比如小虎、比如秦逍、比如他们口中的那个孤儿院。如果老杨不能告诉她,她是否应该自己去探究一下。遥遥记得,tigar曾说“过几天我要回去一趟,如果你有空,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看看”,tigar要去的是不是孤儿院。遥遥心里暗暗决定,她要去看看,一阵欣喜涌起,也许去过之后她就能知道她应该是谁,可转而欣喜中又覆上一层阴霾,莫名的哀伤泛滥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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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强大步流星意气风发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有人起死回生了呢,一转弯差点撞上满面愁容的秦天天。
秦天天略微低着头,精致的小脸已然哭过,不仅妆有些花了,脸上更是一片一片的泪痕,眼中衰败,亲人去世大概也就这样。
所以,秦逍去世了?
陈强的脑中突然咯噔一下,小王子秦逍不会真的因为工作节奏快而猝死吧?这该如何是好!陈强一把拉住已经哭到体力不支的秦天天,问到:“你没事吧?”
秦天天似乎不想搭话,只摇了摇头,就想继续走。
陈强又拉住,问:“秦逍没事吧?”
秦天天依旧不想搭话,又摇了摇头。
陈强刚想呼气,摇头就是说没事,可脑子一转,摇头也代表情况不乐观,没救了?不由得追问:“摇头。。。什么意思。。。没事还是有事?”
秦天天这才抬头看了看陈强,长长的睫毛上滚动着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黯然失色,眼神空洞,因充血而有些混浊,那样的忧郁,就如一朵被狂风吹败了的娇嫩的花朵,泪眼涟涟的让人无限怜惜。
陈强心中一紧。
“你。。你还好吧。。。”
秦天天的柳眉越缩越紧,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好像压抑了很久的小孩,哭得特别无助特别伤心。
陈强觉得不妙,急忙问:“怎么回事,秦逍他怎么了?”
“哥他。。。他还在昏迷。。。医生也说不出什么。。。”
“监测都正常吗?”
秦天天点点头。
陈强总算松了一口气,唉,都正常的哭什么,估计秦逍真是累坏了。
“哥。。。哥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陈强气还没喘上一口,听了秦天天的哭诉,又咯噔一下,怎么会醒不过来呢?秦逍的头也没受重创,倒下前一切正常,说实话也没觉得他看上去过于疲惫,现在监测正常更没有猝死,为什么会醒不过来。。。
“我哥他。。。”秦天天呜呜咽咽地说着,“我哥他从小身体就不好,都下过好几次病危了,每次都是昏迷。。。。我真怕。。怕他会醒不过来。。。”
“。。。。。”
没想到秦逍是个病秧子,他什么毛病能被下病危?平时一点都看不出来,听说他还练过搏击,算是个高手。
此时,面对秦天天的不安,陈强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问太多似乎很不礼貌,可说些安慰的话也无济于事,毕竟能不能醒来也不是几句话能决定的。只觉得眼前这个小迷妹哭得太惨了,惨到他都不忍离去。陈强对哭泣中的女人最没法子,他不喜欢过于娇贵柔弱的女生,相处起来觉得心累,但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秦天天哭得这么伤心又这么压抑,反而一颗心揪了起来。同时,竟也有些羡慕秦逍,秦逍有个这么爱他的妹妹,会为他这么努力地去做完全不擅长的经纪人,会为他这么伤心地哭,唉,他也想有这么个妹妹,如果他也有这样一个妹妹,他也会像秦逍一样把她宠成公主的。
于是,陈强把秦天天拉到边上的长椅上,掏空了口袋里所有纸巾,一张一张递给秦天天,陪了好长好长时间,长到发麻的屁股觉得几乎要海枯石烂了。这一次,陈强终于做了个安静的美男子,一句啰嗦的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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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走出了病房,寻问到秦逍的房号,打算去找经纪人秦天天安排一下后面的行程,顺便看看秦逍的情况。
来到秦逍的病房,从窗口看进去,秦天天不在,只有秦逍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床边的仪器发着均匀的“滴滴”声。
眼前的场景,令遥遥再次恍神,她好像不止一次看过秦逍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同样是玻璃窗里,一个小男孩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躯显得医院狭小的病床特别大,就像睡着了,白净的面容,白嫩的皮肤,晶莹地好似能滴出水来,长长的睫毛像个洋娃娃,翘翘的鼻梁,小小的嘴。
遥遥不知不觉地推门进去,好像有什么牵引着她,她慢慢走到床边,脑中那个小男孩的脸庞和秦逍的盛世美颜渐渐重合到一块,是他!?
她怎么会知道他小时候的样子?
遥遥站在床边,盯着他看了许久,好像一定要找出秦逍的容貌和脑子里的男孩的不同之处,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响起:“我终于找到你了”。
遥遥呆呆地立着,出神地看着秦逍,觉得自己好像去到了那个世界,可耳边仪器的“滴滴”声又不断地提醒她,这里才是她真实的世界。
在第一次合作的签约仪式上,秦逍就曾问过她:“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可遥遥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年,尽管时常被“我是谁”困扰,但她的自信也让她从不彷徨于过去,她会按照老杨说的,去把握丰富多彩的现在,去拥抱无限可能的未来,过去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终究不是我们那时候可以把握或者适合我们的。
然而,当秦逍一次次闯入她的生活时,她连同她所有的价值观都困惑了,她越来越好奇自己的过去,越来越想了解过去的自己,她是谁,她应该是谁。。。
正当遥遥呆地有些灵魂出窍的时候,秦逍微微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黯然地望着她,好像在看她,又好像通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在他的眼中,仿佛有一个深蓝色的精灵在涌动,却又被覆在了浓浓的忧思之下,悸动、不安、焦灼,一切的神伤都从这对幽黑的眸子中倾泻而下,摄人魂魄。日光如万千碧浪,自洪波深处涌起,带着被天火吻过的余温,纠缠着落入凡间的第一缕光明,落在他安详如处子的眼眸中。
一瞬间,遥遥恍惚地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与世无争,恬静飘然。而她,在尘世间费尽心机,上下求索,就是为了来到他的身边。
“遥遥。”
这一声微弱又清凉的呼唤将遥遥瞬间从千千万万时间沟壑中拉了回来,熟悉,很熟悉,语调、温度、轻重,都恰到好处,仿佛一直以来有人就是这样唤她的。
“遥遥。”
“嗯?”遥遥突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你没事吧?”
遥遥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秦逍都已经这样了却还第一时间关心她怎样了,她不是好端端地站着吗。
“我很好,你怎么样了?”遥遥客气的寒暄,心慌慌的连嗓子都干得冒烟,声音也干巴巴的不再动听婉转了。
秦逍依旧担忧地看着遥遥,似乎想要一眼看到遥遥内心深处。
遥遥很想问问他过去的事,她的事,他们的事,孤儿院的事,可话到嘴边始终没能问出口,她好像是害怕了,却不知道究竟在怕什么。而在她有意无意地躲避了秦逍这么久之后,秦逍也很少再追问她什么了,这让她更加难以开口。
“公司还有很多事,”遥遥终于把疑问都咽进了肚子里,又变回工作狂的遥遥,“我跟陈经理要赶着回去了,秦先生您打算怎么安排?”
听到“公司”两个字时,秦逍的眼神就暗下去了,听到“秦先生”时,更加晦涩难懂。就好像失了乐园的路西法,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绝望才孕育出他如此忧郁悲伤的眼神,满是辽阔的幽怨,甚至是新生的苦难。
遥遥全都看在眼里,心里莫名的痛了起来,若是换做以往,她一定会假装没看见转过身去,可现在她不忍心了,不忍心用冰冷的后背对着他。即便心软如此,言语上却没有半分流露,依旧一板一眼地谈着公事:“您后面就要休假了,正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辛苦您了,如果您不着急可以等恢复一些的时候再动身,我们就先回去了。”
秦逍忧郁的眼里写满了失落,可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遥遥,似乎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点滴。
遥遥却觉得心都要炸了,情急之下吞吞吐吐又没头没脑地胡乱说着:“我我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看上去像个可怜的迷途小猫。
话一出口,遥遥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并担心秦逍会不会追问,会不会更加忧郁。
可秦逍并没有,他只是浅浅的笑了笑,这笑容好像是特地安慰遥遥的:“没关系,你忘记了我没忘记的,你不记得的我都记得,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一定会记得你。”
遥遥有些不知所措,她错乱的神经已经无法思考了,慌乱之中转身跑走了。
秦逍看着遥遥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其实还想说:“我会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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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从秦逍的病房里跑出来后,刚好撞上走回来的秦天天和陈强,秦天天之前哭得稀里哗啦脸上脏兮兮的,一见是遥遥,立即抹了把脸佯装傲娇的模样,可遥遥完全不在状态,眼神躲闪,气息微乱,神色慌慌张张,看着着实有些狼狈。
没想到杨遥遥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秦天天有点诧异。
陈强也诧异,问:“杨总?”
遥遥总算镇定了一些,正了正神色,道:“走,出发。”
“啊?”陈强还没搞明白,说走就走?没问题,说走就走,于是说:“哦,好的。”当即就二话不说跟着杨总的步伐一块走了,真是好员工一枚。
留下秦天天一个人在走廊上,完全摸不着头脑,秦天天傻傻地站了一会,杨遥遥的病房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从这边过来?这边不是秦逍的病房吗。。。
秦逍的病房!
秦天天突然天灵盖一亮,拔腿就往秦逍病房去了。推门而入,秦逍已经半坐了起来,秦天天立时激动地,什么杨遥遥的全都抛在了脑后,大喊一声“哥——”,直接扑了上去,抱着大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笑,还断断续续地说:“哥。。哥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了呜呜呜。。。”
秦逍温柔地拍了拍秦天天的背,无奈道:“胡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