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们看着大妈又哭又笑的表情,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又哭又笑”,之前,遥遥说的果然十分在理:“笑只是一种表情,并不代表快乐,哭也只是一种表情,并不代表悲伤,说不定有一天你会看到一个难过到大笑不止的我呢!”只不过,今天看到的是开心到几乎要大哭不止的大妈。
遥遥真的很高深!
小朋友们观赏了一场真人版久别重逢后,心中多少有些感触,这就是亲人的羁绊、家的温暖,不论走多远,总有人在等她回来,不论离开多久,都有一个温暖的家在守望,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可他们呢,他们都是孤儿,他们没有家,没有亲人,更没有人会等。
大壮似乎察觉到了小美眼中的憧憬,也看到了小虎眼里的羡慕,还有阿兵眼中的孤寂,大壮默默地低下了头。
倒是遥遥和逍逍没有被感动到,逍逍一向木讷,而遥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真不知道她又在打些什么注意。
这场“久别重逢”的真人秀以大妈热泪盈眶地去做鸡蛋饼而告终。这会已经过了午间饭点,大姐也自称她已经吃过了,但大妈毅然而然地要做,不容反驳。自从上次被集体要求吃鸡蛋饼后,大妈再也没做过鸡蛋饼,连“鸡蛋饼”这三个字都不曾再提起,而今日大妈重新掌勺鸡蛋饼,可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概,这就是“父母之爱子”的表现吧……
大姐留在活动室里整理行李,小朋友们乖乖地坐在一边不敢造次,毕竟很长时间里只有大妈管着他们,管不过来时也就算了,可现在二把手回来了,估计之后的日子又要平添一些苦闷。
小朋友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大姐,谁也不说话。大姐这一路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呀,又是拎又是背的,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好东西呀。
大姐自顾自整理了一会,突然开口道:“给大家带了些礼物。”
原本佯装老实的小朋友们一听到有礼物,立即热情地围了上去,反倒弄得大姐有些不自在了,她好像总是习惯了自己那副冷淡不好相处的外表,也习惯了周遭的保持距离,现在被一堆小孩欢呼着围拢的状态令她很不适应。
大姐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排开在桌子上,说:“谁喜欢的自己来认领!”
小朋友们很自觉地凑上去观看。
小虎首先扑上去抢到了他的“武功秘籍”,生怕被别人碰到了,即便根本没有人想要那本书,说白了也就是一本太极拳而已。
阿兵跟着小虎,挑了一本全是字的古书,其实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但看着复古装订的封皮,莫名地就拿上了,大概他很憧憬识字的状态,“文化”二字对他有极大地吸引力。
小花呆呆傻傻地看了一眼,桌上全是书,一个玩具也没有,她更喜欢之前幼儿园捐赠的那些旧玩具,于是没有伸手去拿。
大壮自认为是老大哥,自然什么都让着弟弟妹妹,坐在一旁如泰山一般,目色沉静地看着大家。
小美挨个翻捡了一遍,全是些书,随手拿起,翻了翻又放下,眼里显得很没兴趣。
逍逍一向木讷无趣,保持着一贯的模样,无动于衷地坐在一边。
遥遥陪着逍逍也坐在一边,但视线始终聚焦在桌上,很想去看一看的样子。
大姐瞧见遥遥和逍逍的样子,逍逍目如深谭,遥遥却两眼放光,大姐冷淡的脸上微微笑了笑,冲遥遥说:“喜欢吗?去看看!”
遥遥立即应声而起,好像就特意在等人“请”她去看一眼,惹得挑挑拣拣的小美冷“哼”一声。
遥遥窜到桌前,一本一本看了看,有儿童绘本,有趣味游戏书,有智力开发书,也有童话故事,更有几本古文诗词,这些书看着一本一本并不重,但合在一块搬运倒也十分费力,可比那些轻飘飘的玩具来得重多了。
果然知识都是沉甸甸的。
倒是苦了大姐一路背回来。
小美见遥遥那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内心很嫌弃,她知道遥遥是个神童,可她却大字不认识几个,心里极不平衡,羡慕、嫉妒、各种,最后都化为一腔阴阳怪气,假意高深道:“没什么好看的。”
遥遥随手拿起一本复古平装书,随便翻念道:“无对有,实对虚,作赋对观书。绿窗对朱户,宝马对香车。伯乐马,浩然驴,弋雁对求鱼。分金齐鲍叔,奉璧蔺相如。掷地金声孙绰赋,回文锦字窦滔书。未遇殷宗,胥靡困傅岩之筑;既逢周后,太公舍渭水之渔。”
小美的脸都发白了,遥遥总是这样不留情面,碾压得连渣都不留,气鼓鼓地坐到大壮一边。每每不愉快,她总是习惯性坐到大壮一边去。
阿兵听得津津有味,这韵律和节奏似吟非吟,似唱非唱,却朗朗上口,意味深长,阿兵无比希望自己也能有如此出口成章的一天。
“你果然会?”大姐笑着惊叹,“我妈信里说你是个神童,没想到真的是!”
遥遥一时忘神,这本书是《声律启蒙》,在很久很久以前,遥遥还是孤魂四处飘荡时,就时常听私塾里的孩子们摇头晃脑地念。诗词和对联是古代重要的文学形式,几千年来一直薪火相传,至今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在古代,自私塾的幼童起,就开始这种文学修养的训练,对声调、音律、格律等都有严格的要求。
遥遥很喜欢这类词句,她过去生活的偏远小渔村并没有这样的文明,甚至连广为流传的文字都没有,所有记载都靠织布时的经纬变化,纺纱织布在他们的村子里是十分神圣的工作,堪比官员,但他们独特的记事方式也注定了闭塞自封。
可她现在只是个四岁的小屁孩,是不是更应该无知呆傻些……………
遥遥僵硬地丢了书,悻悻地坐回到逍逍边上,假意乖巧。
不一会,香喷喷的鸡蛋饼来了,大伙都勾着眼睛盯着鸡蛋饼,大妈扫了一眼,深觉不妙,这帮小孩可纵容不得,后果必定是口粮底朝天,于是拉着大姐出了活动室,连带着鸡蛋饼一同进了她们的屋子,“咔嚓”一声锁了门锁。
小朋友们不由得砸吧着嘴,却也只能任凭鸡蛋饼的香味消散在空气中。
遥遥歪着脑袋,大大的杏眼滴溜溜地打转,脸颊上流出一抹笑意。
当晚,即便大姐回来了,也依旧不改清汤寡水的惯例。原本小朋友们还盘算着大姐回来肯定有顿好的,没想到大妈竟然如此心硬,对自己的亲女儿尚且如此,他们这些没来由的孤儿又怎敢奢求更多…………
饭后,大妈又拉着大姐进了屋子,小朋友们看着他们屋里溢出来的暖黄的灯光,竟有些羡慕,母女间的促膝长谈究竟谈了些什么呀,从下午开始,她俩就一直闷在屋子里了。
小美一边鼓着嘴刷牙,一边盯着那暖暖的灯光,她想了很久,幻想着倘若自己也有妈妈,她将要对妈妈说些什么,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大概对于她们这样从没享受过母爱的孩子,与妈妈聊天这样平常的事也如同天上的星星般遥不可及。眼前倒是浮现出钱爷爷慈祥的笑容,钱爷爷可比大妈贴心多了,不禁眼眶有些湿润。
小美一口吐出了漱口水,垂着脑袋叹了口气。
“喂!”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吓得小美手一抖差点摔了刷牙杯。扭头一看,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是遥遥。
“干嘛!?”小美没好气地回道。她下意识地不喜欢遥遥,内心却又对遥遥心生羡慕,但她始终表现得凶恶不善,就像她对逍逍一样,越想与他修好,就越是咄咄逼人,对于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脾气,她也曾自责反省过,但也并没有往好的方向转变,久而久之,也就罢了。
但就算她对遥遥诸多挤兑,遥遥依旧时常嬉皮笑脸,这让她很不爽。
“这么早就刷牙了?”遥遥眯着眼睛问。
“…………”小美扭过头去,不知道遥遥又有什么鬼点子。
遥遥凑上来,小声说:“今晚让大妈请客!还记得不?可别错过了!”
“请客?”小美大叫起来,被遥遥一把捂住。
遥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压着嗓子说:“叫上小花!咱们一会儿出发,见机行事!”
小美莫名地看着遥遥,遥遥这是什么诡计,今晚明明吃过晚饭了呀,大妈真的能请客?
男生那里,逍逍木讷地敲响了男生宿舍的门。阿兵来开的门,见是逍逍,不由得一愣,逍逍从不主动上门,更别说主动参加夜谈会了,就算请也未必能把他请来。
这个点,他怎么来了。
逍逍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呆呆的,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事。
就在开门的这几秒内,阿兵脑中翻捡了无数种可能性:逍逍病了?逍逍和遥遥吵架了?逍逍缺东西了?逍逍的床搭不起来了?…………
屋里,小虎正在潜心研究今日新得的武术绝学——太极拳,依葫芦画瓢地左一拳右一拳,很投入的样子,压根儿没注意门口。
大壮走了过来,冷冷地问:“怎么了?”大壮总无法平等的对待逍逍,他永远无法忘记钱爷爷为了照看逍逍而焦虑倒下的场景。
逍逍站在门外,完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眼神平静如水,毫无喜怒地说:“遥遥说,今晚让大妈请客,大家准备准备,一会儿就出发,见机行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大壮抹了把脑袋,什么情况,今晚,大妈请客?
之前,遥遥确实许诺要让大妈请客,可今晚?今晚大姐刚回来,就算有什么好事也怎么都轮不到他们了。大妈请客?当真吗?
阿兵也呆了一下,可逍逍已经转身走了,走得一点儿也不含糊………
“你们等等,我去找遥遥问个清楚。”大壮披了件外套就朝活动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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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忙活完,立即就把大姐拉进了屋子,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大姐一边整理箱子里的衣服,一边说:“妈,听说政府给咱孤儿院拨款了,怎么吃的还这么清淡,尤其是您,您都给累瘦了。”
大妈捏了捏脸上的肉,又去捏捏女儿的胳膊,说:“你看你,胳膊上的肉还没我脸上的多呢,在学校累不累。”
“不累!”大姐笑了起来,小心地拿出一张纸,竟是个奖状,双手递给大妈,说,“您看,这学期参加竞赛,得奖了,还有奖金呢!”
大妈眼里欣喜不已,捧过奖状爱不释手,赞美道:“我闺女就是棒棒哒!”
“妈,您看我都能挣钱了,平时再勤工俭学打打杂,下学期的生活费就不用愁了,您别守着钱了,该花就花吧。”
“瞎说,那怎么行,你以后还得上大学,还得结婚,用钱的时候多着呢,怎么能大手大脚的。”
“妈……………”
“妈有数!你别操心了,你现在只管好好学习,在学校也不要太辛苦了。”
大姐无奈地笑笑,又要好好学习又不要太辛苦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妈走到窗边,小心地掀起窗帘一角,活动室的灯已经黑了,男生女生宿舍的灯还亮着,小美正在外面的水池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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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来到活动室,灯已经关了,就像好像逍逍和遥遥已经各自睡下了,与平日无异。可刚踏进门,就被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上了,黑暗中,遥遥坐在桌上,双手撑着脑袋,诡异地笑着,逍逍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目色深幽,似乎褪去了白日里的不喑世事,此时更有一番让人琢磨不透的飘渺。
大壮立在门口微微愣住,这两人,有些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怎么回事。
“天这么冷,你打算就这样出门?”遥遥狡黠地问。
大壮只披了件外套,遥遥的意思是要穿上棉服,是真的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