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逍拉着遥遥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奈何院子也就这么大,跑来跑去也只能是跑来跑去。末了,大伙都喘着气靠在老梧桐树边休息,东歪西倒地在地上坐开,大妈一边捶腿一边怨恨着说:“一,一群疯子……”
小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这里是孤儿院,不是你随便能来的,你走不走?”
逍逍拉着遥遥的手开心地问:“明天还来吗?”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在闪光。
“我每天都来看你!”遥遥银铃般地说。
逍逍灿烂地笑了起来,接着全身上下挨个口袋摸索了几遍,也没能翻出什么,于是从地上挑挑拣拣终于捡起一片落叶,捧在遥遥面前,说:“说话算话!我等你!”
遥遥捏起树叶,还是新绿新绿的,看了又看,甜美地笑着点头。
小美“哼”了一声,甩甩膀子走开了。
秀恩爱,死得快……
而遥遥觉得,今天的树叶真的格外漂亮,透着太阳,能看见里面一缕一缕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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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遥遥终于晃着树叶回到了外公外婆家。
外婆一见遥遥,惊讶地跑上前:“哎呀!我的小乖乖,你的头发怎么了!”
遥遥这才想起来,小辫子被粗糙地剪了,现在的发型乱如稻草。
遥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
外婆心疼极了,前前后后左看右看,问:“你不是要去孤儿院吗,怎么成这副样子!是不是小朋友欺负你了?”
遥遥回想先前被卡在门里的窘迫,这么丢脸的事实在无法开口,只好“呵呵”地傻笑。
真希望外婆能网开一面,不要追究……
外婆端出热腾腾的午饭,同时严厉地审视着遥遥的满头稻草。
遥遥一边吃饭,一边捏着那片树叶舍不得放下。
外婆见了,问:“哪来的树叶当个宝似的,快放下来去洗手。”
遥遥畏缩地看了看外婆阴暗的脸,小心地找了个桌角放平树叶,才乖乖地去洗手。
外婆皱着眉头瞅了瞅树叶,又扭头盯着遥遥,嘀咕着:“怎么出个门头发都被剪了,谁这么欺负我们遥遥。”
外公抓起筷子,说:“哎呀,孩子没磕着碰着,说明没什么大事。”
“怎么没大事,没大事能把头发剪成这样,没看新闻里很多坏孩子搞什么校园暴力吗?”
“这不是还没上学吗……”
遥遥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心里一声叹气,只怪自己自不量力妄图穿越铁门……
遥遥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走回到桌边坐好,塞满了一嘴的饭,只希望饭能堵住外婆的好奇心,然而堵住的只是她自己的嘴而已。
“遥遥呀,树叶能不能给外婆看看?”外婆假意笑眯眯地问。
遥遥一想到树叶是逍逍精心挑选相送的,就十分开心,举起树叶,说:“好看吗?”
“好看!”外婆说,“哪里来的?”
“孤儿院里捡的!”遥遥这个机灵鬼当然知道外婆是在套她的话,但也实在没什么可套的,因为她真的只是去了孤儿院,并且这片树叶就是孤儿院的梧桐树上落下来的。
“孤儿院好玩吗?”
遥遥吃饭点头。
“玩了些什么呀?有几个小朋友呀?”
“孤儿院特别好玩,许多小朋友跟我一起玩。”
“那个漂亮的男孩子有没有跟你一起玩?”
“嗯,玩得特别开心。”
遥遥非常希望外婆能放弃追问关于头发的事,而外婆却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迫使孙女连辫子都没了!于是以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地追问。
遥遥的这顿午饭吃得相当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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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外婆就拉着遥遥去了理发店。发型焕然一新,小公主依旧是小公主。
回来的路上,外婆很是满意,说:“遥遥呀,这个发型好看吗?正好快到夏天了,剪短一点凉快。”
遥遥抓了抓清爽的短发,点头说:“喜欢——!”
外婆拨弄着遥遥的短发,慈祥地笑了起来。
两人散着步走回家,顺便又去市场买了遥遥爱吃的鱼,直到傍晚才往家走。
可还没进门就被隔壁的大爷拉住,大爷神色慌张,拉着外婆,指着小区外面,说:“老郑啊,你家那位被送去医院了!你快点去!”
外婆一怔,手抖了抖,连小拎包也掉在了地上,呆在原地有些僵硬。外婆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外公了。
遥遥担心地看着外婆,紧紧拉住外婆的手,说:“外婆,我们一起去看外公。”
外婆僵硬地点点头,被遥遥拉着去小区外面打车,留下背后的大爷不断地叹息,和邻里们的窃窃私语:
“看呐,他们家这接二连三地,真是背运得很”;
“中邪了吧”;
“谁知道呢,听说他们这个孙女是连环车祸里唯一的幸存者”;
“哎呀呀,真是可怜,看那孩子多水灵”;
“他们两个老人带着个孩子太辛苦”;
“听说那小孩已经疯了,根本没有亲戚肯接手”;
……
外婆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好像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遥遥拉着外婆上了出租车,外婆眼神木讷了,表情几乎无望。
遥遥知道失去时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悲哀,人就是这样渺小,任何一个生命都这样渺小,面对生死的洪流,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外公会没事的。”遥遥很想这么说,但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如果外婆抱着好的希望,而结果并不好呢,这样一句不负责任的好心话只会让打击变得重上加重。
遥遥轻轻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太阳无精打采地挂在天边,光芒不再耀眼,橙红色映满半边的天空,而另一半的天空依旧湛蓝,湛蓝中挂着半个半透明的月亮,淡淡的,薄薄的,就这么毫无重量地嵌在蓬松柔软的云里,若隐若现地俯瞰着一切。
遥遥紧紧地握着外婆的手。
外婆也紧紧握着遥遥的手。
来到医院,又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人来人往都充满了焦虑和急躁。几经询问,终于找到了外公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