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有气无力地瞪着小三轮,晃晃乎乎地回孤儿院,脸拉地超级长,长得都能拉面条了,蹬着三轮的速度还不如路边老大爷散步,骑着骑着竟然停在路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大壮跳下三轮车,绕到大妈面前,愣愣地看着大妈若无其事地哭。
瞧她哭得多伤心呀!
逍逍的病真的这么重?当时爷爷也心急如焚,现在大妈也颓丧成这样。
逍逍,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大妈,你没事吧?”大壮小心地问,心里早已原谅了大妈唯利是图的嘴脸,大妈还是心善的,也许是他错怪了大妈。
唉,年少的大壮,其实大妈的眼泪并不是为了逍逍而流……
大妈当然看得出大壮心软了,但大壮的恻隐并不能挽回大妈心里的伤痛,逍逍这个赔钱货,什么时候才能出院,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大妈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凄凉,干脆拿着手帕捂着脸哭了个痛快。
大壮见大妈哭得如此痛彻心扉,赶紧扶大妈下车,坐进三轮后面,自己蹬起了三轮,载着沉重的大妈回了孤儿院。
大壮汗流浃背地回到孤儿院,小朋友们都围了上来。
眼前的大壮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而大妈怔怔地坐在三轮上好像魂丢了。
气氛很沉重,沉重地比大妈的体重还要重,小朋友们大气都不敢出了。
大姐也跑出来了,看到大妈那副颓丧的表情,也是懵了,抖抖索索地问:“妈,那小孩他……?”
大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焦灼中。
场面安静地只能听到风吹树摇的“沙沙”声。
突然,小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地泣鬼神。比爷爷去世时还要悲壮。
小美抱住小花,又是拍背又是安抚,谁也不知道小花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难道是场面太冷把她吓着了?
大妈在大姐的搀扶下,疲软地走进屋去,只留下小花的嚎啕声回响在偌大的院子里。
“妈,你没事吧,那小孩……死了?”大姐关上房门小声问道。
大妈挤出一把鼻涕,说:“死了倒也罢了……”
“啊……?”大姐不解,给大妈倒了杯水。
大妈接过大喝一口,缓了口气,才开口说:“唉……没想到呀,这孤儿院里居然有这么个拖油瓶,医生说他是啥来着,免疫系统有毛病,随时会死,硬是被留院观察了。”
“啥?那,那得多少住院费呀?”
“唉,无底洞呀……”大妈靠在椅背上叹息。
“妈………”大姐扯着大妈的膀子撒娇,但撒娇有毛用。
“你妈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接了孤儿院这活。当初就看上那点捐款,还以为是美差,没想到呀,估计这点钱都得砸在那个什么无菌病房里了……你说老钱为啥突然翘辫子了?八成也是急的!别说老钱了,我都想去翘辫子了!”
院子里,小朋友们都围着小花,有的安慰,有的做鬼脸,有的连自己攒着的糖果都拿出来了,可小花很不给面子地依旧嚎啕大哭。
直到哭累了,才转化成小声地抽泣,小朋友们表示已经身心俱疲了。
大壮抱起小花,说:“小花别怕,没事的。”
小花趴在大壮怀里,一抽一抽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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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逍一个人躺在无菌病房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顶棚,白色的LEd灯。
逍逍扭头看向巨大的玻璃窗,几个小时前,有个小女孩用力地拍着玻璃窗,大吵大闹,表情近乎可怖,也不知道她在喊些什么。
逍逍回想着,莫名地会心一笑。
病房里好安静,这种安静好像是他所熟悉的,他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平静地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与其说是喜欢,更像是一种习惯,长久以来刻进骨髓的习惯。
逍逍觉得整个人疲累得很,可是其他小朋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花不尽的精力,比如小虎,比如阿兵,可他怎么这样累,光是坐在一边都觉得随时能睡过去。
他果然是不正常的吧。
医生说他得了免疫系统缺陷的病,还说会有生命危险,可免疫系统是什么呢?逍逍很不解,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病,更不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自从爷爷去世后,他好像精神头好一些了。
逍逍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空调低频的“嗡嗡”声让他很心静,只有在很安静的环境中,耳朵才能听到那些平时听不到的声音,比如,缓缓流动的空气的声音,平静的水的声音。
这些从不被人在意的声音让逍逍感到宁静和放松,他习惯这种环境,也怀念这种环境。
可他却总是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去。
他是谁?
他从哪来?
他觉得眼皮发沉,睁睁合合,渐渐的就合上了。
逍逍迷迷糊糊地睡去,似乎身处于一个很大很大的空间,没有地面,没有天花板,没有墙,没有灯。身体变得轻盈,变得柔软。左手一划,身子就往右斜了斜,右手一摆,又往左偏了偏,很是奇妙。
眼睛似乎看不了太远,到处都模模糊糊的,但耳里能传进各种遥远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像雾像雨又像风,饱含着各种窃窃私语,微微弱弱,若有似无。
逍逍漂浮在中间,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惬意得很。
忽然,周围发生了变化,原本平如静止的空间变得惊涛骇浪,无数的漩涡,层出不穷的翻滚。
逍逍顺着翻滚随波逐流,他好像很擅长应对这样的变化,不论怎样翻滚撞击,他总能控制自己的方向。
逍逍在波涛中舒适地翻来覆去,每一个转身好像都看到了不同的场景,有破旧的船只,有荒凉的小村庄,有苍老的容颜,有苹果般红艳艳的孩子的笑脸,有哭泣,有欢乐,有人出生,有人死亡……
逍逍睁大了眼睛,他感到恐慌,他好像感受到时间像漫漫长河一点一滴地流逝,眼前的一幕幕好像跨越了千年万年。
而他,一个没有来历的小孩,无助的任由波涛将他送到任何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