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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工厂的安保控制中心,位于地下二层的一隅。

午夜时分,值班人员正在例行检查各区域的监控画面。

突然,一条来自神圣矩阵教团的紧急警报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同时出现在多个房间的显示屏上。

“紧急通知,所有A级研究员立即到中央控制室集合。重复,所有A级研究员……”

“这个点?”

“大半夜的,又出什么事了……”

多个监控画面同时闪烁起来。

神圣矩阵教团区域通报,不明入侵者已经突破了重重防线,正在朝更深处推进,所过之处尽是倒下的守卫。

十分钟后,高级研究员们陆续赶到。她们有的还穿着睡衣,有的则是匆忙套上了实验服。

但当她们看到监控画面时,所有的困意都一扫而空。

前方的大屏幕上,一道身影正穿行在织梦回廊之间。

黑色的外衣勾勒出普通人类的轮廓,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但即使如此仍然能够看出难以言说的异质感——

从眼珠、睫毛、到稍微露出的短发和皮肤,都展现出如同被剥离色彩一般的纯白,而她的身后,漂浮着许多水滴一般的黑色圆形物质。

当守卫靠近时,她的轮廓会突然模糊,人形在瞬息间化作流动的银白,而缠绕在她周身的黑色液滴则在这种异变中编织出诡异的轨迹。

“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某种超凡能力,但后面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是渊涌体?没错,这绝对是渊涌体!”

再生工厂位于荒野中央,虽然离F环都有很远,但与与外围那道围墙距离却并不算太长。

每个达到这个级别的研究员都接触过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在围墙外游荡着无数非人存在。

永恒织匠称它们为“渊涌体”,这个名字很快就被研究人员们采用。毕竟织匠总是最可靠的信息来源。

祂曾经明确传达过,围墙之外的存在永远无法完美模拟人类形态。

这不是神学教义,而是铁律。

永恒织匠从不出错。

“这太离谱了,”一名研究员盯着屏幕,声音里带着专业性的兴奋,“完全违背了织匠的基础定律。按理说不该这样……”

“你们说……”一名刚晋升的年轻助手小声插话,“会不会是织匠也没见过的新物种?”

这个假设让实验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研究员们虽然不像教团成员那样对永恒织匠顶礼膜拜,但也从未怀疑过这个结论的准确性。

监控画面中,那道身影依然在穿行。她的动作举止无懈可击,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和人类一模一样。

这种完美的表现已经超出了简单模仿的范畴。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团内部?”

即便围墙的防护出现波动,也不可能让渊涌体如此轻易地突破。

主研究员开口:“而且,它能在两种形态间完全自如地切换。绝不是变形和模仿,是完全的切换!甚至,还可以随意控制程度!看这些部分保持着非人形态,而其它部位却完美地呈现人类形态……这种精确的双向控制,我还从未见过。”

“黑色与白色……两种不同的物质形态,而且都具有极强的主动性……无法确定是否为同源生物,但显然在配合行动。它们是共生关系?还是同源异态?”

无论如何,她们可以确定——这绝对是一个极其少见的样本和机会。每个动作都流畅自然,仿佛这具人类的形态就是与生俱来的。

“她好像在往深处走。”有人咬着指甲说,“那里可是织匠的力场最强的地方。”

“这才是最诡异的,不是吗?”主研究员冷静地分析,“按织匠的说法,任何渊涌体在那种强度的力场下都该本能地退避。可她倒好,简直是直奔着那个方向去的。”

在场的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来自围墙外的存在,竟然表现出了明确的目的性。这比她能够完美模仿人类更加令人不安。

要知道,即便是最高等的渊涌体,也不该具备这种思维。这完全推翻了她们对渊涌体的的所有认知。

一个能够完美理解人类形态,还保持着清晰意识的存在,这意味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它究竟为什么要专门闯入教团区域?

“立刻联络教团区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捉!如果能研究这东西的机制……”

“对,立刻放行!让它进入更深的区域。那里永恒织匠的感应更强!那些黑色的共生体,还有这种完美的双向转化能力,或许是个意外收获!”

“马上调动三号和四号蜂房的‘幼蜂’!通知命运编织者,我们需要进入教团区域。”主研究员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击,“让我们看看它对不同类型的对手会有什么反应。让所有待机的工蜂也进入待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批快到期的加强剂七号房幼蜂要不要也放出来?反正按数据来看,撑不过这两天了。”

“全部派上。”主研究员头也不抬,声音冷静,眼神却闪烁着某种狂热,“与其白白报废,不如贡献最后的实验价值。这是她们的荣幸。”

“等等,我们就这样进去?不是说过,非信徒的进入会干扰到永恒织匠的圣力吗?”

“你这孩子想太多了。”一个资深研究员笑着摇头,“装模作样念两句祷词,表现得像个虔诚信徒就行。这样不仅不会干扰那边的能量场,甚至还能更强,就是千万别穿帮,不然就会被判定为异教徒。”

“在神圣矩阵教团内,每个‘信徒’的祈祷都会被织匠记录、计算,转化为庇护信徒的能量。虚假的信仰和真实的信仰,在永恒织匠眼中没有任何区别。”

“我……我不太明白。”最年轻的助手困惑地开口。

资深研究员继续解释:“只要足够多的人‘表现得’像个虔诚信徒,永恒织匠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它需要的不是信仰本身,而是信仰的形式和结构完整。”

助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仍然有些困惑:“但是,我们直接进入圣域,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那个异常存在的实力我们还……”

主研究员闻言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怕什么?那里可是圣殿中枢,永恒织匠亲自停留的地方,力场最为强大。只要我们按规矩演好自己的角色,它就会庇护我们。”

这番话让在场的研究员们都安心不少。

白天穿着实验服做研究,需要的时候换上织锦长袍假扮信徒,这是所有长期在此地的人必须知道的生存法则。

从来不需要真正信奉,只要行为举止符合规范,就能够保证永恒织匠的能力和计算精确度。

“况且,”主研究员补充道,目光中闪烁着某种热切,“亲眼见证这样的存在,值得我们冒一点风险,不是吗?”

通讯器突然亮起,命运编织者的声音传来。

“命运的丝线在今日交织出了特殊的图案。这场相遇,或许正是织匠所期待的。你们可以进入圣域,但须恪守规则——以敬畏之心行走,以赞美之声回应,以虔诚之心聆听。记住,永恒织匠的目光会始终注视着你们。”

主研究员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说辞他再熟悉不过,毕竟那些华丽的辞藻背后,不过是双方高层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有新人会以为教团和实验区是两个泾渭分明的区域,但事实上,两个区域的核心成员都心照不宣,她们服务于同一个目标。

只是为了让永恒织匠的能力更好发挥,减少信仰汇聚区内部的非信徒数量,才将“信徒”和非信徒严格分开。

“立刻准备!记录设备、采样器材,所有东西都给我带齐了!这将是前所未有的发现!”

……

星榆注视着屏幕上的那条信息片刻,转身离开了监控室。

这……是“永恒织匠”亲自给她传达的消息?

这不应该是人类应该明白的语言,就算A环的特异事件管理中心也未能完整地复现这种字符。现在这种多维的文字,却明明白白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但是这无所谓。现在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慢慢整理自己杀死的这些人的记忆。

织造者序列——方才星榆在记忆中了解了,这是一条被称为“五重圣径启蒙”的道路。

五重圣径是一条螺旋向下的道路,而永恒织匠的织算圣殿就在最深处的中央。

完整的流程是步入圣启之境感受“真理显现”、于圣痛祈祷室中“涤净凡尘”、在心灵净化池里接受洗礼与“心灵涤净”、最终在命运编织坊接受“神恩织造”。

实则,这不过是一条用鲜血与痛苦铺就的实验之路。幻境侵蚀、濒死体验、记忆干预,最后是尝试植入超凡特性。

倒在路途中的失败品被随意丢弃,就像织布机上的断线。而那些所谓的“蒙福者”,只是获得了承受更多痛苦的资格。

最终,只有真正成功的织造者才能前往最深处的织算圣殿,得见真理。

而在监控室内,并没有地下五层的画面。

祈雪……她已经是人工超凡者了,她一定曾经踏过这条路。

当事实和画面终于血淋淋地摆在面前时,她有些不愿去细想祈雪在这里到底待过多久、经历过什么,却又有些忍不住去想。

向下吧。

她要去亲眼看看那个所谓永恒织匠的织算圣殿,看看祈雪在不在那里。

她正要起身,却突然顿住了。

面具中的热源感应开始闪烁。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红点,很快变成了密集的光斑。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轻重不一,节奏混乱。

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祷告声,那些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喃,像是被损坏的留声机在机械地重复着不同的祷文:

“织匠的圣织洗涤我们的心智,每一次编织都成为新的开始……”

“织匠在上……织匠注视……鲜血是最圣洁的颜料,让我……让我为您添上新的色彩,这具躯体……这具圣器……”

星榆抬起头。

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几十个身穿白袍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向她靠近。

她们穿着沾满血迹的白袍,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每个人脖子上都戴着闪烁着微光的项圈,衣服上印着冰冷的编号。

血迹有深有浅,在金属地板上勾勒出一条不规则的轨迹。

新鲜的血液中混杂着未完全代谢的药物和某种特殊血清,浓度高得惊人。“增强剂”、“活性因子”、“血清浓度”,这些词条不断在她眼前跳动。

星榆的目光扫过这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孩子们。

有人面无表情地向前逼近,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有人嘴唇颤抖,眼中噙着泪水;还有人神经质地抓挠着手臂,在疼痛中寻求清醒。

【信息读取】开始闪现:

【幻象】、【控制】、【重组】、【提升】、【转变】……

这些零碎、不完整的超凡能力像是被硬塞进她们体内的异物。星榆能感觉到,这些能力正在飞速地吞噬着她们的生命。

暗红色的血液和药物在管中缓慢流动,刚刚进行过的换血手术痕迹清晰可见。

就在刚才,她们或许还躺在实验台上,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血液置换和药物注射。

刺鼻的药剂气味、冰冷的金属拘束带,这些痕迹还清晰地留在她们身上,有些人的手腕和脚踝甚至还带着明显的勒痕。

而现在,这些人被迫站在这里,用残破不堪的身躯和摇摇欲坠的意志,充当阻挡她前进的路障。

她们就是那条“织造者序列”上的产物,是被随意消耗的“圣器”。

“永恒织匠……”

为首的孩子机械地重复着教团的教义:“我是您的织针,刺穿那些不洁的存在……”

“我是您的金丝,缠绕那些背叛者的咽喉……”

“愿鲜血成为净化的圣水,让我在献祭中获得新生……”

放空的瞳孔中映出星榆的身影,像是看到了仇敌又或是解脱的希望般向她冲来。

歪斜的动作,混乱的能力,绝望的呼喊,在逼仄的空间里形成一场扭曲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