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我问谁?活在当下就好了嘛,管那么多事,活着累!”张老樵说道,“这橘子真不错,过年前你再买点,我老头子可没吃够呢!”
张老樵,顾左右而言他。
“樵老,现在这天机阁里就我们两个人,您不用藏着掖着,但说无妨。”宛儿看着张老樵,正色道,“您不想活得明白一点吗?”
“活得明白?”张老樵突然笑了,“丫头,我跟你说,想活得明白的人,都是活不明白的人,真正活得明白的人,一点也不想活得明白。”
张老樵看宛儿没说话,继续道:“我年轻的时候,曾想着要把一切事都搞清楚,所以处处刨根问底。可是,周伯通老前辈说我,这叫我执。我执懂不懂?佛法里面的话,我执是一般人所认为主观的我;还有一种叫法执,法执是所认为的客观宇宙。法执,不管你刨不刨根问底,都存在。我执,忒累!”
“樵老……”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总想着运筹天下,什么张家人的使命。”张老樵满脸不屑,“张家人的使命?怎么,既然是使命,为什么好多代张家人都不去做?却把这破事给你了?什么屁使命,都是包袱!”
“可是先生他……”
宛儿指的是徐霞客。
“徐老道,例行公事而已。就算你找到了能改变历史进程的人,可为己用了吗?再有,什么叫可为己用?对你小丫头言听计从吗?他们成了你的人后,你就能用那破印调令他们。我问你,怎么调令,徐老道说明白了吗?再有,你怎么判断这些人就跟你是一条心?就是你的人?”
张老樵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话,怼得宛儿哑口无言。
宛儿记得,她用过一次青铜鬼方鳌魁印,是在岳州城,给高桂英写信的时候,当时好像是为了破解温侨的招式。
可是用过也就只是用过,不用亦可。
“樵老,您全都知道?”宛儿有些吃惊地看着张老樵,这老头,到底是糊涂还是明白,可把她弄懵了。
“哼,我老头子都能当你大姑张儿宛,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张老樵一扬脖,“就这,我嗑个瓜子都想让我渴死!好心当成驴肝肺!宙院,要没我,就凭你和腐儒还有那数来宝的,想全身而退?难!”
宛儿突然想起了什么:“樵老,可是我破境了啊!”
“那是你聪明,徐老道傻。”张老樵道,“徐老道要知道你这么聪明,他岂会跟你说那么多?他为什么不现身?”
“躲着我?”
张老樵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吃起了橘子。
“樵老,宛儿越来越糊涂了!”宛儿站起来,拉着张老樵的衣袖开始撒娇,“您晚饭想吃什么鱼?我给您做!”
“别想讨好我啊!”张老樵一扭头,别向一边,“我可不是见着吃的走不动道的人。”
“您要这么说,过年前可没有好橘子了!”
“没有就没有。”张老樵不为所动。
宛儿了解张老樵,这次这老头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华严经》知道吗?不知道也没关系。它里边有回向品,主张已成菩萨道的人,要回向人间,由出世回到入世,为众生舍身。”张老樵说道,“可是五代后期,周世宗说过,僧尼俗士,自前多有舍身、烧臂、炼指、钉截手足、带铃挂灯、诸般毁坏身体、戏弄道具、符禁左道、妄称变现还魂坐化、圣水圣灯妖幻之类,皆是聚众眩惑流俗,今后一切止绝。可见,什么东西,到了最后,都会变味儿。你慢慢细品吧!”
“您的意思是,运筹天下如今也变了味儿?”
“我可没说。”张老樵把橘子皮往地上一丢,“周伯通老前辈说过,人永远也逃不掉一个大瘟疫,就是死。所以,小姑娘家家,别活得那么心机!”
“天机阁不开了?研究院不弄了?”
“不不不,我可不是那意思!”张老樵连忙摆手,“天机阁是玩,研究院是改变生活,弄还是要弄的。你看,小张多喜欢腐儒研究的玩具小汽车!”
张老樵站起身,抖搂了一下残留在身上的瓜子皮:“我的意思是,人别活得那么累,累与不累,最后都难逃一死。”
我偷黄昏一壶酒,醉了晚霞凉了秋。岁月不知何处去,化作银丝爬上头。
张老樵拍了拍屁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