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意和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三川城,这段时间以来,她写给余念的书信如石沉大海,一句只言片语都没有收到,她很牵挂他,不知他在边关过的如何,是否有跟随言家军回京城。
她决定带思齐与公主前往梦回城,三川城已不宜久留。她推测,和风来三川的那几日,绝非仅仅是为了寻找自己,他必定已暗中探查过城中的秘道和陷阱,他那么聪明,甚至可能对城墙上布置的镭石、滚木、箭矢等防御布置在何处都了如指掌。
思齐的病情依旧未见起色,虽是没有之前那般羸弱,可还是连走路都费力。
枝意和这才真的相信了老皇帝的话,外祖父……竟然对思齐下了蛊虫……
一向和善温柔的外祖父,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呢?是因为娘亲吗?昭定帝又是什么时候知晓的呢?外祖父的死,会与昭定帝有关吗?
枝意和心情很是复杂,她站在阁楼上凭栏远眺,见公主正推着思齐在花园中散步,思齐有气无力地与公主交谈着,咳嗽声多于言语。
如果贸然启程,思齐一定是支撑不住的,可若是逗留不走,和风领兵来了又该如何应对?不说他们可不可以守住城池,与太子为敌,岂非等同于谋反?可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若是再被他抓回去,解救外祖母他们不是更遥遥无期,何况城中还有数千百姓,她怎么能连累他们呢。
枝意和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走向厨房,准备寻些食物果腹,却见玉饴正与单意坐在走廊的台阶上闲聊,她好奇心起,悄悄走进了些……
“你真的不打算把我们的事告知少主吗?”单意问。
“可别!姑娘自从回来后,心事重重的,我可不想让她因为我分心。”
“我看你是不想嫁给我!”
玉饴忙掩住单意的嘴,羞涩地低头:“你!你胡说什么呢!”
“你成天姑娘,姑娘的挂在嘴边,你家姑娘又不缺你一个人伺候。”
“你再胡言乱语!”玉饴别过身去。
枝意和踮手踮脚地默默离开,心中盘算着,是时候,为玉饴安排亲事了。
枝意和缓步踏入公主所在的庭院,夜值侍女欠身施礼,枝意和悠悠地问道:“公主客已安寝?”
“回少主,夫人……”
“是意和来了吗?快请她进来!”
枝意和步入幽暗的室内,只有两盏烛火摇曳,勉强照光。
“咱们娘俩儿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正要遣人去请你去呢,恰好你便来了。”
公主握住着她的手,一同坐在罗汉床上,手持折扇为她扇风。
“殿下客气了,我自己来吧。”枝意和有些不自在,从侍女手中接过团扇,兀自大力扇了几下。
“意和,这么多年了,你对本宫,始终心有戒备。”
枝意和不敢看她,身体坐直了些,含笑转移话题:“殿下找我有何事?”
“哦,是这样,本宫思索良久,以小齐的身子骨儿,实在受不住舟车劳顿,母后亦书信示意,她言,我们只需原地等待,故……”
枝意和诧异:“殿下有收到皇后娘娘的信?”
“嗯,自是如此。”公主略一停顿,试探性地问:“意和——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皇后娘娘的信中,可有提到我兄长余念?”
“额……略有提及。”
枝意和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怎么说?”
“不过是提了一句,只是说,表兄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仅此而已。”
枝意和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仰了仰,心中暗忖:在京时写的信没有回应或许还有可能是被和风扣下了,可自己在三川给余念的信,也没有回音,念哥哥是不可能置自己于不顾的,若是公主能与皇后通信,那么,就是有人,不想他们之间有联络。
她眯起眼睛,透过微弱的烛光凝视公主。
(昭定帝知道思齐中蛊的事,那是不是就代表,皇后娘娘和公主也都知道了呢。他们或许暗中一直在遍寻名医为思齐疗疾,当时说外祖父的药方在宫中,大概也只是应付我的托辞,他们可能一开始就不信任我。
我不在三川城的日子,思齐一人应该是无法完全处理诸多事务的吧,如果不是大家只认我这张脸,可能自己也如外祖父一般,被私下除去了。皇后娘娘素来以雷霆手段着称,自己怎么应付的来!指不定自己带着这几万人投靠言家军后,就会被一并吞没,待到把我架空后,我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了。
爹爹多年心血经营的产业,既然都是爹爹的孩子,自然是思齐接手比我这个外人更名正言顺了。害!看来去梦回城恐非良计,没准儿就是自投罗网。)
思及此,枝意和想,靠人不如靠己,不如就留在三川城,以逸待劳,相机行事。
“意和?”一声轻唤打断沉思。
枝意和转首,见公主正狐疑地看着自己,便淡然一笑,泰然处之道:“皇后娘娘智慧卓越,我们理应听从她的嘱咐啦。”
皇后微笑着点点头,轻声开口:“你尚年幼,无需为此类琐事烦忧,但听凭长辈安排即可。放宽心,你父亲已谋算多年,这三川城固若金汤,又有这么多人守着,咱们就在此静候,待言家军荡平叛乱,朝局稳定之后,便可与思齐风风光光地回京城,与你父亲一家团聚。”
枝意和附和地勾唇笑了笑,旋即问道:“公主殿下——可知道父亲的身世?”
公主被问的猝不及防,捧起茶杯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才缓缓说道:“那是自然的。”
“那等陛下重掌朝政的那一天,公主将如何面对父亲?”
公主放下杯子,面色一冷:“恽王与歆贵妃已死,此事已成过往,驸马受人蛊惑,情有可原,他现如今身陷囹圄,已算忏悔。”
“您觉得……爹爹会轻易放手吗?”
公主忽而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从床头的柜中取出一方锦盒,翘着小拇指,巧笑倩兮:“对了!我怎的忘了,意和,这是本宫为你准备的及笄礼,都过去数月了,今日才送你,你可别见怪。”
枝意和恭谨地双手承接,打开盒盖,只见一株流光溢彩的奇草静卧其中,暗夜中,茎干隐隐散发幽绿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微弱的星光沿着茎的脉络流淌。
它的叶子狭长,薄如蝉翼,叶子的边缘散发着蓝光,像是有人用画笔蘸着荧光颜料勾勒出的花边。
枝意和将盒子放在灯光下细细赏玩,叶片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转变角度,叶片又变换成金黄色。
枝意和震撼地看向公主,公主目光柔和地投向她,弯眼一笑,甜甜道:“这是‘流光草’,知你喜欢制香,又偏爱收集稀有绿植花草,故本宫便搜罗来了这个,你可喜欢?”
枝意和扬高音调,频频点头:“喜欢!殿下有心了!多谢殿下!”
公主喜形于色,拉着她的手,欢快地说:“你欢喜便好~”
枝意和对这突如其来地亲昵感到微妙的抗拒,她向后退了一步,欠身道别:“时辰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好~”
枝意和正要离开,又想到一事,复又转过身问:“殿下,我做梦梦到一画,不知道您可否指示一二?”
“哦?”
枝意和遂即将脑中拼凑出的样子大概描述,公主皱眉凝思。
枝意和见她像是定格了一般,尴尬地笑了笑,拱手道:“可能就是我做梦瞎梦到的,您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先告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