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栩当然有王黼的把柄,但他岂会这般容易就告诉蔡攸,因而便故意笑而不语。
蔡攸见穆栩这个样子,心下宛如猫抓一样难耐,急切的想打听出来,只是不等开口相询,便见宫门大开,唱礼官走了出来,高呼让众人排班入殿。
穆栩趁此机会,忙摆脱蔡攸纠缠,将帽子往头上一扣,拿出腰间笏板,径自来到一众武臣前列。
说来也是巧了,穆栩正与高俅排在一起,本来依照官职大小,节度使是从二品,太尉是正二品,穆栩该排在高俅后面,但由于穆栩身上多了个国公爵位,因而反排在了高俅前面。
两人这一照面,高俅眉角立时抽动了起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不想穆栩却偏偏道,“哎呀,这不是高太尉嘛,不知一向可好,令郎身子如何?”
高俅强忍胸中怒火,淡淡的说道,“不劳穆大人费心,我儿能吃能睡,还胖了好几斤呢!”
“如此就好,太尉就由令郎去吧,毕竟他失去了最大的爱好,如今可不只能像猪狗一般活着,吃饭睡觉了吗?”
“你…”高俅气得血压高升,几乎想拔刀相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心头怒火。
穆栩却似没看到一般,继续自顾自说道,“太尉今日回到府上,记得替本官带去对令郎的问候。”
说完,他便转头不再搭理高俅,在高俅吃人般的眼神,以及唱礼官的催促下,向着大庆殿而去。
随着内侍高呼上朝,赵佶意气风发的登上丹陛,端坐于龙椅之上,跟着便是一通长篇大论,无外乎就是自夸,说什么他如何天命所归,所以才能做出远超祖宗的功业。
在众臣的恭维声中,赵佶越发兴致勃发,又宣布在七日后的黄道吉日,举行祭天大典,所有在京官员务必参加。
至此朝会已过去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就在穆栩已然听得昏昏欲睡之时,赵佶总算是说到了正事,命梁师成当庭宣读旨意,对此番北征有功人员进行褒奖。
穆栩留神听去,发觉赵佶这回的确是下了血本,光是赐下钱财就不下五百万贯,这还没算上锦帛等财物的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穆栩也在此次受赏之列,不过名次却排在后面,显然赵佶是不想凸现他的功劳。
对此穆栩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倒能坦然接受。至于最失意的人莫过于童贯,这厮只被提了一级爵位,由郡公升为国公,封王那是万万没有。
而今番最得意之人,当属赵楷无疑,看似其没得到多少好处,但赵佶却给其派了个差遣,提举皇城司。
这个官职乍一看去,貌似就一个五品小吏,完全配不上赵楷的亲王身份,但只要是个懂行的,就没人敢小瞧这个位置。
只因皇城司乃是大宋的情报机构,换言之就和后世明朝的锦衣卫、东厂性质差不多,而且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个衙门向来是由内侍统领,皇帝亲自掌管。
但今日赵佶竟将这么个要害部门交给赵楷,那背后的含义可就令人深思了。
没见赵楷高兴的嘴都咧到了耳根,与之相反的是,站在丹陛第二阶的太子赵桓,此刻身躯都已摇摇欲坠,脸色雪白一片。
穆栩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对赵家父子更加不屑。
作为天子的赵佶,只顾自身喜好行事,完全不顾他的举动,会不会给国家制度造成伤害。
而太子赵桓呢,为人软弱无能,遇到一点挫折,便慌了手脚,一点胆气都没有,根本就是废物点心一个。
赵楷也好不到哪去,一点城府都无,喜怒溢于言表,天真的好像孩童一般。
偏偏就是这三个活宝,却是大宋的当今天子,以及后世之君的可能人选,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也难怪在原本的历史上,金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到开封城下,将他们一起掳到五国城去。
就拿赵佶和赵桓这两位皇帝来说,在金兵第一次兵临开封城下时,当父亲的见有外敌入侵,竟匆忙禅位于子,逃往东南沿海躲避。
当儿子的更是可笑,堂堂天子之尊,坐拥百万勤王之兵,不下令让兵马作战,反信奉无良道士之语,妄想通过跳大神的方式,让金人退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到了第二次金人围城,父子两个更是将无耻和怯懦,表现的淋漓尽致,背靠一个百万人口的国都,但凡有一丝男儿血性,就该组织民众守卫城池,等待援兵到来。
可这两人倒好,竟被区区几万金人吓得开城投降,企图用自家女眷的身体,去换取一时苟安,以至害人害己,最终贻笑后世。
每每想到此处,穆栩除了鄙视赵佶父子的为人,还会忍不住感慨,金国固然强大,可运气也是一等一的,本来遇上个荒唐天子耶律延禧已是不易,谁想强中更有强中手,还有比耶律延禧更不如的。
毕竟耶律延禧虽打不过金人,人家逃跑却是把好手,金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逮住这家伙。
可赵佶父子呢,连逃跑他妈的都不会,只知怨天尤人,被人活生生一网成擒。
唯一的漏网之鱼赵构,还是个投降派,先是被金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吓成了太监。好不容易出了岳飞、韩世忠等名将,眼看天下形势翻转,不想着去报国仇家恨,偏哭着喊着要投降议和,甘心做儿皇帝,着实丢人现眼。
在穆栩兀自想着心事的时候,朝会已进行到了尾声,赵佶将耶律淳宣上殿来,对他大加褒奖赏赐一番,又赐了金印,正式册封其为辽王。在最后还宣布,当夜要大宴群臣以及其家眷,算是为耶律淳等辽国降臣接风洗尘。
散朝之后,穆栩从大庆殿出来,正要出宫回府,却被一脸兴奋的赵楷拉住,非要请他午时去他的郓王府吃酒。
穆栩以晚上要参加宫宴为由,要与其相约次日,赵楷还要再劝时,就见一个内侍来到近前,对二人施了一礼,带来赵佶召穆栩前去相见的消息。
赵楷见此情形,只得放过穆栩,随即就迫不及待的出宫,回府和郓王妃朱凤英分享自身喜悦去了。
穆栩则在内侍的带领下,径直来到赵佶的寝宫福宁殿,方至殿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子说话之声,他心下不由一动,连忙加快脚步,待进入殿内,果然看到是赵福金在此。
只见其头梳轻云鬒,身穿桃红流苏裙,正一面与赵佶说话,一面心不在焉的望向殿门,看到穆栩进来的刹那,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随后反应不妥,又欲盖弥彰的将头转回。
穆栩心中一热,大步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道,“臣穆栩见过官家,见过茂德帝姬!”
赵佶笑着摆摆手,“卿家快快免礼,且上前说话。”
穆栩也不客气,当即起身来到赵福金身畔,闻着其身上传来的香气,向她眨了眨眼,赵福金则回之以好看的白眼。
看着面前一对璧人的小动作,赵佶打趣道,“好了,你们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现下还是说正事要紧。”
赵福金闻言立时羞红了脸,娇嗔道,“父皇!你怎的连自家女儿都取笑,我不理你了!”
说罢,又看了眼穆栩,然后匆匆去了。
赵佶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不禁感叹道,“唉,真是女大不中留,说什么有事请教于朕,不想竟是为了来见穆卿家的。”
穆栩不好接这话,只好保持沉默,静听赵佶发起牢骚。
好在赵佶说了几句,便转移话题道,“今日封赏有功之臣,没有提及爱卿的功绩,卿可有怨言?”
穆栩又非傻子,自然知道如何回答,“官家言重了,即便没有微臣,燕地也早晚要归我大宋所有,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臣如何敢居功。”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卿家能这般想,那是再好不过,毕竟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不久又会是朕的女婿,若再加赏,朝中怕是会有非议。”
穆栩自是知道这是糊弄人的鬼话,赵佶要真顾忌朝野非议,就不会任性的一再偏爱赵楷了,但面上还得作出一副感激涕零之色,连连感谢赵佶爱护之情。
见穆栩如此知情识趣,赵佶或许也觉得不好意思,随即就暗示,待穆栩和赵福金成婚时,他另有重赏赐下。
穆栩只得再一次表示感谢,其后赵佶便顺势说起,钦天监看好的成婚日期,问穆栩准备的如何,可有不足之处。
听到日期乃十一月初九,穆栩当即就皱起眉头,向赵佶询问道,“可有十月的日子?”
赵佶不解道,“十月十八那日也可,不过稍嫌仓促了些。怎么,爱卿何故如此着急?”
穆栩解释道,“启禀官家,臣昨日收到云州传来的讯息,前辽帝耶律延禧集结了近十万大军,准备入寇幽云,微臣有些担心幽云有失,所以想早一日回去坐镇。”
“什么,此言当真?”赵佶也吓了一跳,生怕刚到手还没捂热的燕地又重新易手。
穆栩苦笑道,“臣怎敢虚言哄骗官家,不单是耶律延禧,就连辽东的女真人近日也蠢蠢欲动,怕是同样想打幽云的主意。”
听了穆栩这一番话,赵佶先前的喜悦一下就去了大半,并且还暗暗打消了,现在就调穆栩来京的想法,想着将穆栩留在云州,也不完全就是坏事,至少可以替朝廷分担些压力。
穆栩如果知道赵佶的真实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暗骂其是想屁吃呢,他傻了才会放弃自家地盘,来东京城做个富贵闲人。
“朕听说辽国已被女真所灭,为何耶律延禧还能聚起这么多兵马?”
“官家没去过塞外,自不知那些草原蛮子的习性,只要向彼等许以重利,比如任由他们劫掠关内,其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既是如此,那若是朝廷向那些蛮族赐些财物,他们可愿退去?”
听到赵佶这异想天开的想法,穆栩在心底由衷暗叹,不亏是大宋的皇帝,也只有他们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为了防止赵佶资敌,穆栩忙道,“此举万万不可,那些游牧民族自来畏威而不畏德,若如此施为,只会适得其反,让其以为大宋软弱可欺,进一步得寸进尺。
再者,他们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金银财物,而是人口与粮食,以及各种生活用品,如铁器、食盐等物品。”
“诚如卿之所言,此仗非打不可喽?”赵佶唯愿安享太平,实在是不想打仗。
可穆栩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赵佶的幻想。
“恐怕是这样,官家最好给燕地守军下道旨意,令他们多留意金国动向,相比于耶律延禧,女真人对大宋威胁更大。”
穆栩清楚宋军不是金人对手,但还是希望别像正史一样不堪一击,哪怕打不过金军,至少也可消耗一下敌人实力。
可惜赵佶却好像没将穆栩的话放在心上,他的关注点皆在耶律延禧身上。
“既边地军情紧急,那就依爱卿之意,将你和茂德的婚期改为十月十八,好让爱卿可早日北上,防御耶律延禧进犯,朕也会下旨,令燕地守军谨守关墙,不许放敌军南下一步。”
说罢,他又担忧起了女儿安危,因而迟疑道,“云地这般不太平,不如就让茂德留在京中,卿击退来犯之敌,再入京与她团聚如何?”
穆栩当然不愿,急切之间又想不出好的理由,便道,“官家,可以让帝姬住在应州,那里与河东相邻,若发生意外,也可保证帝姬安然无恙。”
也幸亏穆栩要娶的是赵佶女儿,要是换成与其不相干之人,他越是如此紧张,赵佶怕越要多疑,绝对会扣下穆栩妻子作为人质。
但由于赵福金身份特殊,再加上赵佶向来疼爱这个女儿,导致其根本没有多想,只认为穆栩是因为新婚燕尔,不愿与即将过门的新婚妻子分开。
于是,在思量片刻后,赵佶终究是松了口,“罢了,朕也不做这个恶人,免得招你们小两口埋怨,认为朕大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