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栩眼里一闪,出言问道,“童枢密说的可是河东之事?”
童贯一拍大腿道,“照啊,穆寨主果然是明白人!河东对大宋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若是不能根除此地对京畿的威胁,连官家也很难说服群臣,现下就出兵伐辽。”
在进京之前,穆栩就先一步想到了,大宋朝廷很有可能以出兵辽国为借口,逼他早日归还河东。
因此这时听到童贯的话后,他是一点也不奇怪,只澹澹的道,“那依童枢密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呢?”
童贯笑着摆手道,“可不敢如此说,老夫不过是一介臣子,可做不了官家的主。”
“是我失言了,那不知官家有何示下?”
“官家的意思是,穆寨主最好可以先交还河东,这样的话,朝廷也能放心出兵幽州。”
穆栩不置可否道,“难道官家忘了?我只占有河东大半,南边的地盘可皆在田虎手上,就算我将太原等地归还,京畿路的威胁依旧不能解除。”
“这点穆寨主可以放心,只要你将所占之地归还,朝廷自有应对田虎之策。”
看到童贯如此胸有成竹,穆栩只是稍一思量,便猜到了大宋朝廷的应对办法,想来就是在田虎地盘周边要地,屯驻一些人马,用来威慑其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要穆栩说,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只因田虎早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现在成日窝在新建的汾州行宫里醉生梦死,哪里还管外界发生了何事。
当然,关于这一点,穆栩是不会提醒童贯的。
至于说要不要归还河东,穆栩也想好了搪塞办法,只听他道,“河东乃是我的退路,所以我只能答应归还一部分。
如果要我全部归还,则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彻底将辽人驱离幽云,解了我的后顾之忧。”
童贯听了这话,当即不悦道,“若依穆寨主所说,难道只要辽人盘踞幽云一日,那你就一日不愿归还我大宋领土了,这可与咱们先前协议不符吧?”
“哪里不妥,我当初是如何答应朝廷的?”
面对穆栩的反问,童贯有些语塞。见此情形,又是蔡攸出来打圆场道,“那穆兄弟总该给个痛快话,你愿意先交割哪几州,我二人也好向官家回复。”
穆栩故作沉吟道,“隆德、威胜二州如何?”
蔡攸立时摇头道,“太少,太少!”
“不少了,这可是两处要地,隆德府乃是太行东麓的门户,而威胜更是比邻汾州,直接就能威慑田虎。”
又讨价还价片刻,蔡攸见无论好说歹说,穆栩就是不愿松口,只能开门见山道,“穆兄弟需要什么条件,才肯答应提前归还河东?”
穆栩等的就是这话,但他依旧摆出一副为难之色,好半晌才道,
“我也不瞒二位,现下我的大军钱粮全靠河东支援,若一朝失去补给之地,那云州如何能守?”
童贯摆明了不信,“穆寨主就爱说笑,幽云山后九州里,你已独占八州,怎会缺少钱粮养兵?”
穆栩立即大倒苦水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那幽云的富庶之地,全数集中在山前七州,再加上辽人多年来荼毒地方,云州等处早就残破不堪。如今别说供养大军,不让我补贴就不错了!”
童贯二人对视一眼,虽觉得穆栩说的过于夸张,但云州等地确实地处边塞,相较中原更加穷困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而且二人也看明白了,穆栩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朝廷给他一些钱粮,但若能尽早收回河东,这点要求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当下蔡攸便试探性的问道,“以穆兄弟之见,多少钱粮才够你养兵?”
穆栩露出一口白牙回道,“不如就两千万贯铜钱,八百万石粮食,二位以为如何?”
听到穆栩这般狮子大开口,童贯两人自是惊得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蔡攸才一脸无奈的道,“这么多钱粮,都够朝廷从辽人手上赎买幽云了。”
“话是没错,可真实情况呢?即使将这个数字加上一倍,辽国都不会同意。
再者说了,我要的看似很多,但与大宋一年的赋税相比,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以此来交换大半河东,难道不值得吗?”
蔡攸苦笑道,“账不能这样算啊,大宋虽然赋税颇多,可每年支出却更加庞大,如果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粮,朝廷还过不过了?”
“那朝廷能出多少?”
蔡攸盘算了下,伸出两个手指,“最多两百万贯,粮食一点没有。”
穆栩闻言二话不说,起身作势要走,蔡攸赶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口中安抚道,“兄弟这是做甚,万事好商量嘛,怎的说走就走?”
童贯也跟着好言相劝起来,费了好一番口舌,穆栩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落座。
接下来蔡攸自是不敢压价太狠,三人经过一阵唇枪舌剑,最终确定下来,穆栩交还除猩州、代州以外的河东领土,而大宋朝廷则一次性补偿穆栩四百万贯银钱,以及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三人面上都作出一副吃亏的姿态,可实际上各自都很满意。
对童贯二人来说,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就要回了十一州之地,那是大大的划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穆栩为了防止朝廷反悔,说什么都不愿如今就交还代州、猩州。
而对穆栩来说,看似表面上丢失了一大片领土,但却避免了现在就和大宋翻脸,不至于被辽宋两面夹击,又讹到了一大笔钱粮,也不算太过亏本。
眼见大事已毕,穆栩便提出告辞离开,童贯急忙拦住,说起今日请他来的另一个目的。
“因穆寨主昨日举动,朝野上下争论不休,因此未免官家难做,你最好可以上一道请罪折子,让官家可以给士林一个交代。”
这对穆栩来说,不过是动不动笔的事情,又不会让他少一根毛,他自然不会刻意拒绝。
可一想到被蔡京如此算计,穆栩岂能善罢甘休,于是在临走之际,他便状若无意的叹道,
“哎,也怪我得罪了蔡太师,让他这般寻我不是,改日还要麻烦蔡少保做个中人,好让我向太师负荆请罪!”
蔡攸听得穆栩这话,眼前就是一亮,赶忙询问道,“此话怎讲,还请兄弟仔细道来?”
穆栩当下就道,“昔日我曾路过江州,不巧正遇上宋江一伙大闹法场,杀了令弟蔡九知府,这事本不和我相干。
可近日我忽然听到流言,说宋江这厮竟向太师密告,言词凿凿的指认我是杀人凶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说罢,他就摇头叹息的去了,丝毫不理会身后,童贯二人精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