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到了四月中旬。
因为要与田虎会盟的缘故,穆栩索性提前动身,先一步去了屯留。在那里停留了五六日功夫,到了四月二十七这日,他才由张清亲自率领三千人马护送,一路向西而行。
为了压制下田虎的嚣张气焰,穆栩故意一路控制时间,使得原本只需一日半的路程,竟足足走了三日有余,到得约定这日清晨,他们一行才不慌不忙的,出现在横岭堡以东三十里处。
田虎自诩为半个晋州之主,当然不好失礼于人,很早就派了他的舅兄乌利得安前来迎候穆栩,同来的还有出使未归的朱武一行。
有朱武在侧,乌利得安很顺利就与穆栩接上了头,在拜见过穆栩后,乌利得安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
“我家大王已在前方不远的行营等候,还请寨主屈尊前往。”
穆栩眼里余光瞥向朱武,见其轻轻点头后,他才笑着应道,“如此有劳乌将军了,请前面带路。”
不想乌利得安听到穆栩的称呼,脸上不由一怔,苦笑着解释道,“寨主误会了,我姓乌利得,单名一个安字,乌利得乃是契丹姓氏。”
穆栩顿时脸上发窘,在朱武等人好笑的神情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打了个哈哈,“瞧我,竟如此孤陋寡闻,还请乌利得安将军休要见怪!”
乌利得安倒是毫不在意,反过来还劝慰穆栩道,“穆寨主哪里的话,您又不知我是契丹人,一时叫错也是有的。”
说话的同时,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翻身上马,为穆栩一行引路。
路上,在穆栩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乌利得安将他的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
话说这乌利得安本是契丹一位很有名的将军,又称邬梨。他双臂能举起千斤重物,左右手都能开得硬弓,惯使一柄五十斤重的泼风大刀,武艺非常高强。
“
只是后来得罪了国中权贵,不得不举家逃到河东汉地,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田虎,最后甚至将妹妹许给了田虎做妾。
因此,虽然乌利得安出身异族,但却是田虎的心腹,信任程度仅次于田虎的几个兄弟。
在朱武等人眼中,穆栩似乎对这乌利得安极感兴趣,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穆栩是知道乌利得安此人的,也了解其来自契丹,而他之所以对乌利得安如此关注,原因出在这厮的义女琼英身上,只因原文对此女的来历,说得太过玄奇。
水浒原着是这么说的,琼英,别名仇琼英,外号琼失镞,河东汾阳人。十岁时,亲父被田虎杀害,母宋氏被掳去做压寨夫人,不从,投崖而死,化为奇石。不久她亦被田虎部将乌利得安掳去,认为义女。
后得知其母之事,常怀报仇之志。忽有一日,夜梦金甲神人,神人引来一将军传授飞石异术,这将军就是没羽箭张清。
在梁山征讨田虎时,琼英与张清结为夫妻,并投降宋江,引大军破了威胜城门,活捉了田虎兄弟田豹、田彪二人。
从这些记载来看,穆栩就知道此事八成为假,哪有什么金甲神人、梦中传功。原文里还说宋江梦到过九天玄女传授兵法,指点他前程呢,可结果如何?
一部水浒传,从头到尾,除了见宋江耍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外,根本就未见他懂什么兵法武艺。
穆栩前世看到这一段时,就对此事极为好奇。今日既然遇上当事人之一的乌利得安,自是要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了。
在他的旁敲侧击下,很快就从乌利得安口中套出话来,确有琼英此女,但来历根本就不是原着说得那样。
据乌利得安本人所述,琼英的确是他的养女,二者同出自契丹一个部族。琼英生父早年曾为救乌利得安而死,因此琼英从小就被乌利得安收养,那时此女不过五岁而已。
见穆栩似乎对自家女儿有颇有兴趣,乌利得安这个契丹人反应尤为不同,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打趣道,
“我那女儿自小便拜得名师,长成后学得一身好武艺,最爱天下豪杰。她前日也随我家大王来了此处,稍后或可介绍给寨主认识,说不得你二人别有一番缘分。”
听得这话,穆栩立时反应过来,他今日的举动有些孟浪,于是连忙解释道,
“将军休得误会,我适才提到令爱,是因为曾听人说起,她打得一手好飞石,端的是百发百中。恰好我麾下的张清兄弟,也会这飞石绝技,一时不免有些好奇。”
谁知乌利得安却道,“嗨,我当是什么呢,回头让他们二人比试一番就是。”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竟然又继续推销起自家女儿来,“我那闺女年方十八,生的貌美如花,可惜却一直眼高于顶,瞧不上普通男子,以至到了今日都云英未嫁。
今日得见寨主这般英雄,可不就是上天注定的前缘嘛!寨主真不考虑一下?”
“这…”穆栩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乌利得安觑见穆栩神情,还以为穆栩面皮薄,便再接再厉道,“我们契丹人,可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你二人看对了眼,便让她跟寨主走就是了。”
跟在二人身旁的朱武,听到他们这番对话,眼珠微微一转,适时插口道,“寨主,难得乌利得将军有这番好意,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乌利得安闻言,大声附和道,“是极,是极,正所谓美女配英雄,寨主乃是一等一的豪杰,就莫要再推辞了。”
原来这乌利得安颇通相人之术,他今日一见穆栩,就觉得其生的龙章凤姿、英姿勃勃,气度尤再田虎之上,顿时让他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其后恰好听到穆栩问起了养女琼英,乌利得安宛如瞌睡遇到了枕头,立马就打蛇上棍,提出要将女儿许配给穆栩。
在身为异族人的乌利得安心里,根本就没有忠诚二字,他只想让自家能在中原更好的立足,顺便可以出人头地。
要做到这点,当然就应该广结善缘、多拉关系。而论起拉关系的法子,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联姻呢?
正是秉持着这个想法,所以他先嫁妹妹于田虎,今日又想故技重施,再将养女许给穆栩。
如此一来,不止可以和穆栩这一方势力之主扯上关系,更是为自家谋了一条后路,免得将来田虎事败,让他家跟着万劫不复。
至于朱武为何也跟着乌利得安劝说穆栩,那原因就更现实了。在朱武看来,穆栩答应此事至少会有两个好处。
其一,可以和田虎拐弯抹角拉上关系,这对他们目前双方达成盟约,会有很大的帮助。
其二,日后不管田虎是被朝廷平定,亦或是让穆栩击败。有了乌利得安的关系,己方便可更好的吞并田虎的势力。
正是基于以上两点考虑,因而朱武显得比乌利得安这个当事人还要热心,在乌利得安已然住嘴的情况下,他依旧说个没完,还暗中不停给穆栩使眼色。
穆栩又不是瞎子,岂能看不到朱武的小动作?而且他只是稍一思量,就猜到了朱武的打算,不过却并未轻易松口答应。
对他来说,再纳一个女子本没什么,可凡事都该适可而止,若是过犹不及反而不美,就算真要纳了琼英,也该是由乌利得安恳求,而不是自家人出面促成此事。
想明白其中关节,穆栩当下就回了朱武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他不得再说,接着就对乌利得安道,
“这件事情事关令爱终身,乌利得将军还是慎重考虑为上,最好再征询下令爱的心意,免得将来后悔。”
乌利得安听出穆栩有松口的意思,心下不禁大喜过望,就想再努力敲定这事,谁想却见行营已然在望,田虎早带人候在门口,他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行人来到近前,在距离大门尚有十几步远时,穆栩看到对面领头的华服大汉迈步而来,立即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想来定是那田虎无疑。
见田虎当先亲自迎来,穆栩自然不好失礼于后,他轻轻抬了下手,喝令全军止步,随后翻身下马,换上一个笑脸,也抬腿迎了上去。
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各自来到面前,互相打量了一番,只见田虎是一个四十许上下,方面大耳,下颌生有络腮胡的七尺大汉,身躯极为雄伟。
而在田虎眼里,穆栩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更多过像一个绿林带头大哥。哪怕早就听说其生的十分年轻,此时见了仍然不免觉得震撼。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看着,谁也不肯先低头开口说话,最后还是田虎随行的一个老者眼见着实不像,不得不轻咳一声,向穆栩躬身施了一礼,说道,
“这位想来就是闻名天下的穆寨主了,老朽范权有礼。”
穆栩在来的路上,已从乌利得安口中探知,田虎还有一个姓范的爱妾,其父正是范权。他轻笑着抱拳回了一礼,口中说道,“原来是范老先生当面,鄙人失敬了!”
范权连道不敢,随后就意有所指的对田虎说道,“老朽已奉大王之命,准备好了盛大筳宴,还请大王示下。”
田虎借坡下驴道,“有劳丈人,穆贤弟快快有请,咱们哥俩先喝个痛快再说。”
穆栩保持着笑脸回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在吃酒之前,还得先将手下的弟兄们安顿好。”
田虎彷佛这才看到穆栩所带大军一般,拍了下额头,口中懊恼道,“是为兄的不是,竟将这么重要的大事忘了!”
说着,他就吩咐身后一员小将,“实儿,愣在那里干嘛,还不速去带穆兄弟手下大军安置!”
这小将便是田虎的侄儿田实,他听到叔叔的话后,忙不迭的跑了出来,向穆栩匆匆施了一礼,就来到张清身前,指着行营不远的大营道,
“将军请这边来,家叔已经安排好了大军休息的营寨。”
张清闻言看向穆栩,待见穆栩没有反对后,他才低声交代杨春、陈达二人几句,让二人领着大军随田实去了。他自己则和史进一左一右,好似两大护法一般,站在穆栩身后,显然是不放心穆栩的安全。
田虎见状并未多言,笑着把着穆栩左臂,一同向大营走去。
来到营内大帐坐定,田虎先介绍了他带来的一众将领,除了范权、乌利得孙之外,还有田虎的兄弟田豹,以及一员女将,正是那琼英。
穆栩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琼英身上,但见其怎生模样:金钗插凤,掩映乌云。铠甲披银,光欺瑞雪。踏宝镫鞋翘尖红,提画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叠胜带紫色飘摇。玉体轻盈,挑绣袍红霞笼罩。脸堆三月桃花,眉扫被春柳叶。
就连见惯了美人的穆栩,在心中也不由得赞了一句,“好一个英姿飒爽,美貌动人的女将军!”,一时不免拿她和扈三娘作为对比。
怎么说呢,二女相貌不分伯仲,但扈三娘更加柔美一些,此女或许是由于有外族血统的原因,脸上线条显得更有轮廓,更俱异域风情。
琼英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脸上微微浮现红云,狠狠回瞪了一眼,谁想穆栩却似恍若未觉般,还回了她一个好看的笑脸。
到底是个女子,琼英立时就坚持不住了,急忙把眼睛挪向别处,只是从紧握的双拳可以看出,她心下颇不平静。
高坐上首的田虎,自是没有关注到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还不时的同穆栩说话,又让手下频繁劝酒,企图从酒桌上搬回一局。
穆栩收回落在琼英身上目光,面对田虎等人的劝酒,他是酒倒杯干,那叫一个来之不拒,不多时便一坛酒下肚。
田虎也是后知后觉,等到发现事有不对之事,已经来不及了。就见穆栩依旧精神翼翼、面色如常,反而是他兄弟田豹、丈人范权喝的醉眼朦胧,坐在下首开始东倒西歪。
“丢人败兴的玩意!”,田虎暗自骂了一声,只得出来打圆场道,“兄弟真是好酒量,为兄佩服不已。且在尝尝桌上的菜肴,看和鲁地风味有何不同。”
穆栩自持身份,也不好计较这种小手段,当即从善如流,用了几口菜肴,违心夸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