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看都是认识的熟人,心下紧张之感稍去,忙几步上前,跪倒在地,“袭人见过林…世子妃,薛夫人。”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何必行此大礼?”黛玉说着话,就起身亲自将袭人扶了起来,宝钗也道,“是啊,不过一二年不见,你怎么生分起来了,还不快坐下说话。”
袭人急忙谢过,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下首,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两女,一时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还是黛玉看她有些拘束,便先一步笑着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弄得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见黛玉对自己的态度一如从前,袭人心下更是惭愧,不禁留着泪说道,“今晚我们全家就要离开京城了,所以我特意来跟姑娘告别一声,顺便给您磕个头,感谢姑娘不计前嫌,还记挂着我!”说到这,她又跪下给黛玉重重的磕起了头。
“紫鹃,快些扶她起来!”黛玉见状,连忙出声阻止。不想紫鹃去搀扶袭人时,袭人却不肯起来,非要坚持磕满了三个头,这才主动起身坐好,轻松的说道,“我这些日子一想到从前的作为,就羞得无地自容,要是不能给姑娘磕几个头,我怕是死了都不会原谅自己。”
“瞧你说得什么话,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将死字挂在嘴边,日子且长着呢,以后可不许这样说了!”黛玉责怪道,她不愿提起过去的事,让袭人难堪,便主动转移话题,“你方才说今晚要走,可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袭人苦着脸摇头,“半点头绪也没有,本来是打算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方便重新开始的。可一来我们都没出过远门,二来我那口子以前是唱戏的出身,认识他的人也多,这一时三刻间,还真有些为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离开京城再说。”
黛玉闻言,便蹙眉替袭人考虑起来,一旁的宝钗忽然提议道,“我倒有个合适的地方,就是不知你们可愿意去?”
“宝姑娘见多识广,说得地方肯定不差,我们自是愿意的。”袭人想都没想,随口就应了下来。谁知宝钗听后,却笑着说道,“这你可就说错了,那地方我也是只闻其名,还真的从未去过。你要想知道这详情啊,还得问咱们的世子妃!”
“你是说辽东?”黛玉当即就反应了过来。
“不错,辽东地处偏远,定然没有几个人会认识袭人夫妇,而加上那里又是咱们家的封地,还可以让世子去封信,托人照顾一下人生地不熟的袭人。”宝钗侃侃而谈,只三两句就将去辽东的好处都讲了出来。
黛玉轻轻点了下头,“你说得有些道理,可辽东一到冬天就冷的要命,我担心袭人他们未必能受得了那里的酷烈气候。”
袭人倒是千肯万肯,毕竟有人照应着,总好过两眼一抹黑的闯荡,于是就道,“我进荣国府前,也是穷苦人出身,一定可以经受的住,姑娘不必担心。”
听其如此说,黛玉自无不可,随即就让雪雁去问下穆栩的意思。片刻之后,雪雁回来传达了穆栩的话,“世子说这只是小事一桩,他会提前去信,给辽东王府管家打声招呼,袭人到了辽东之后,自去王府找管家就是。”
袭人起身朝外间遥拜几下,又真心实意的谢了黛玉和宝钗。一朝去了心事,日后去处也有了着落,袭人本就颇为能言善道,一时间在她刻意讨好之下,房里气氛不多时就热烈起来,欢声笑语不断。直到时间快到晌午,袭人才主动提出告辞。黛玉本要留她用饭,可她却道还要回去收拾行囊,黛玉也就没有勉强,只吩咐紫鹃去送送她。
二人出了朝晖院门口,在袭人诧异的眼神中,紫鹃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一千两银子,是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让我私下叮嘱你,以后要好生过日子,也不枉相识一场。”
“这如何使得,我已经受了姑娘那么多恩惠,如何还能要她的银子。不行,我还给她去!”
紫鹃一把抓住要折返回去的袭人,开口劝道,“既然世子妃给你,那你就安心收着,等到了辽东,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如果实在过意不去,那你就在心里记着姑娘的好,日后等她随世子去辽东时,你再亲自给她磕头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袭人也只得含泪收下,又朝院里拜了三拜,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远处行来一人,只瞧那水蛇腰,她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果不其然,等那人走到近前,正是晴雯无疑。
“呦,你这大老远来一趟,怎么都不找老朋友叙叙旧?”
虽然晴雯现在身份已然不同,但与紫鹃几人私下相处时,却还和从前一般无二。所以紫鹃也没有多少顾忌,替袭人解围道,“你怎么来了,姑娘让我送袭人出府呢。”
“我是专门在这等袭人的,有些话想私下同她说。”
紫鹃知道她们二人从前就是死对头,有些担心晴雯是来找麻烦的,所以便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自个现在的身份!”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快些去吧,别在这妨碍我和袭人说话,回头我会亲自送她出去。”说完话,晴雯见紫鹃依然留在原地不动,便没好气的道,“难道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紫鹃没奈何,只好给了袭人一个“你让让她”的眼神,调头进了院里。等只剩下她们二人了,晴雯看着不说话的袭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去我屋里坐坐,可别说你不敢!”
“去就去,我有什么不敢的。”袭人被晴雯一激,顿时就忍不住应了,随后便跟着晴雯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看着院里不俗的陈设,和来往的一些丫头,袭人忍不住酸道,“你以前不是总背后嘲笑我,说我上赶着给宝玉做姨太太吗,可如今怎么说?”
袭人话一出口,就暗叫糟糕,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口不择言,于是不等晴雯发火,她就立马道歉道,“晴雯,对不住了,我…”
不想晴雯的反应却出乎了袭人的意料,不仅没有生气,还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你说得本来就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快进来坐,我已备好了酒菜,咱们得喝上几杯才行。”
恍惚中坐下吃了几杯酒,袭人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晴雯先将杯里的酒一口干了,然后才开口说道,“人总要长大的,有点变化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比如你,不也与之前派若两人吗?”
袭人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不语,就听晴雯继续道,“在荣国府,确切的说是在宝玉房里时,我是挺生你气的,总觉得你爱装贤惠,私下又偷偷勾着宝玉,还总喜欢在二太太那打小报告。”
“当时我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只觉得是单纯的看不惯你。后来直到我跟了姑娘,又来了东平王府,我才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那时候我们几个,包括麝月、琥珀她们,其实心底都想给宝玉做姨娘,只是嘴上都不承认罢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生你的气?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那时的所做却为,但多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谁让咱们命不好,天生就是给人做丫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