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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下值看见府衙外站着的丁香先是一愣,对方脸色古怪,只神神秘秘说“娘子请郎君下了值即刻便回”,旁的却是不肯透露一句。

沈晏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顿时脚下生风,阿昌跟丁香在身后追得辛苦。

气不带喘地到了正院,崔令鸢站在廊下,抬眼就看见来人。

“回来了?”

见他有些狼狈样子,早春的天,额发竟然汗湿了,也没顾得及擦,便想到一定是丁香含糊其辞叫他误会了什么,不禁促狭一笑,偏不急着说,

“我饿了,咱们先进去用饭吧。”

沈晏见她好好地没什么异样,还有心思翻拣布料,心中这才踏实了些。

待进了屋,又发现今日的菜色无一例外的清淡。

过去虽然国丧,但该酸该辣该甜的崔令鸢可是一样不落的,这是怎么了?

想到她这两日不舒服的症状,沈晏心中猛地一沉。

“昨天不是说想吃山楂糕,怎么没有?”沈晏委婉打探,盯着对方脸色。

崔令鸢摇摇头,“郎中说了,这些日子莫要吃山楂的好。”

“嗯?”

沈晏听她果然叫了大夫,饭也吃不下了,拉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着圈看了又看,“怎么了,可有是不适?”

他这样子实在太傻,崔令鸢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晏蹙眉,担忧不已。

“也没有不适吧,就是山楂活血化淤,有孕的人不能多吃。”

听了前半截,沈晏心一松,点头:“没事就好——什么?”

沈晏猛地反应过来,崔令鸢笑吟吟地站在那看着他。

狂喜涌上心头,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儿放,“什,什么时候的事?”他是真的傻了。

最后还是崔令鸢打趣他:“傻站着不动,被人点了穴不成?”

说着又要转身回去坐下。

他快步上前扶着人,“小心些。大夫还说了什么?有什么要注意的?我要做什么?……这食案不好,明日换了,换成原先那种高案胡床,垫上软枕再坐,今日先去软榻上,叫丫鬟们将餐食都换过去,罢了我来,你想吃什么?”

崔令鸢笑意更深。

没想到沈晏也有今天。

孕后,在丁香的强硬要求下,如今正院的婢子们也开始值夜了,每日两人,上下夜轮流休息,就怕夜里有什么吩咐。

沈晏也从前院搬了回来,宿在东厢房。

崔令鸢秉着人道主义将院子里几个做事还算稳妥细腻的三等婢提成了二等,与她们轮换,每人平均五日才会轮到一次。

婢子们也高兴,主子总算开始倚重她们了不是?还能多点月钱,多好!

但难免有心思细腻过头了的。

今夜是阿灵与阿素值夜,原本排班是阿灵值上半晌,被阿素找到,与她换了过来:“你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子赶紧先去眯会儿。”

阿灵今日着实困,便也没跟她客气,迷迷糊糊去了,也没发觉阿素今天跟往日不大一样。

待她走了,阿素忙对着院中水缸整理了下碎发跟衫子上的褶皱,轻轻吐出一口气,一边守夜,心里一边盘算起那件事来。

今日事情繁忙,直至三更天沈晏才回来。

和蜀县县令一同下乡劝课农桑,晒得后背现在都隐隐作痛,脚下穿的皂靴也磨破了底,似乎还流了血。

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出门游历那段时日的风餐露宿已是旁人所不能忍受之苦,跟眼下比起来却压根不值一提。

回到府衙则继续伏案直至深夜,夜阑人静,路上行人绝迹,深夜的风带着些露气拂人,吹在身上微微有些冷,叫他无比想念起家中的温暖来。

本想着阿翘应当已经睡下了,便不去打扰她了,但转念又一想,眼下虽入了夏,但她素来怕热,会不会又踹了被子?守夜的婢子只在次间,踹被子这样的事没法及时发现,风又这么凉,着凉了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原本径直往东厢去的脚步忽地一转,又来了崔令鸢屋外。

“郎君回来了。”柔柔的声音,沈晏下意识皱了下眉。

月色颇皎洁,他闻见一股茉莉香气。

崔令鸢身边亲近的那几个婢子,原先从府里带来的,也有年纪小声音嫩些的,可说话从来都是伶伶俐俐清清爽爽,究竟是天生如此还是刻意扮怯,沈晏分得清楚。

他颔首,“你们娘子睡下了?”

阿素点点头,“娘子酉末用了暮食,辰中就歇下了。郎君可用过暮食了?可要吩咐厨房传膳?”

“不必麻烦。”越发冷淡的声音。

“奴婢在茶炉上温了点心跟补汤,莫如给郎君端去东厢……”

沈晏终于拿眼神扫过她,阿素一身白裙,鬓边簪着梨花,清新怡人,真应了那句要想俏一身孝。

国丧早已除服,府中婢子多穿青碧衣裙,眼前这个婢女一身打扮倒是出挑,更暧昧的是,这个婢女眉眼间与崔令鸢有几分相似。

“叫什么?”

“奴婢阿素。”婢子含羞带怯的声音,“是‘朱樱春熟,素柰夏成’的素。”

被沈晏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阿素心儿砰砰跳着,时间越长,忍不住越发欢喜。

嬷嬷说得果然没错,娘子有孕,任平日多体贴的夫君也忍不住这时候有人撩拨。

她是去年来的府里,人人见了她都说她眉眼生得与娘子有那么两分相似,今日她刻意描了眼,使眼尾更加上扬,月光朦胧下,把这两分相似发挥到了四分,方才她揽镜自照都有几分恍惚呢!

虽说娘子待下宽和,她心中羞愧,却不得不这样做,若能因此得了往上爬的机缘,给阿娘治病的银钱可不就容易了?

就在她忐忑喜悦之时,沈晏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明日我会叫人送你出府。”

若非为了未出生的子嗣积福,否则便不是这么轻易打发了。

人打发了,沈晏心中依旧一阵恶心!模样五官可以模仿,可是神韵却是一个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的东西,至少阿翘这辈子都不会拿那样闪瑟的目光看着他。

阿素脸上血色全无,偷鸡不成蚀把米,立刻磕头求饶,却是被捂着嘴带走了。

屋内,崔令鸢什么也没听见,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