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笑妍十五岁这年,留在老宅子里的生母病重。
她看着风尘仆仆,有些衣衫褴褛的妇人,红着眼睛,“江妈妈,你缘何这般打扮?娘......姨娘身边可有人照应?”
江妈妈是娘亲身边的管事妈妈。
三个月前,父亲调任陕西布政使。嫡母借口行程仓促,如今的宅子也没有修缮好,父亲的几位姨娘,便没有和家人们一同迁来陕西。
当中就有柳笑妍的生母陈姨娘,而娘亲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傍身。
她看了眼身边伺候的大丫环,杜若心领神会,走到堂屋外把轻阖的房门大敞四开,站立在外面候着。
柳笑妍把手中茶杯递出去,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江妈妈可有去找父亲?他知道母亲病重可有松口让她归家?”
江妈妈接过茶杯后福了下身子,仰头喝掉杯中茶后,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可见这些规矩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许是喝了水的关系,江妈妈气色看起来好了些,“三小姐,大喜事,姨娘有了身孕眼下已经快四个月。”
柳笑妍一听从椅子上站起身,容长脸上满面春风,“这是喜事啊,你跟着我去找父亲,他一定会高兴的!”
父亲一高兴,便会命人去把娘亲接过来。
她们母女就不必再书信联系,相互担忧。
父亲有八个孩子,她在家中排行第三,下面嫡庶妹妹有三个。
柳家虽不是子嗣单薄,却只有一个男丁,是嫡妻正室所出的嫡长子。
柳笑妍见江妈妈坐在那里身形未动,面上的笑意变淡,直至收敛起来。
“三小姐,如果您这样贸贸然的去找老爷,姨娘腹中那个还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的孩子,也许就没有命来到这个人世间了......”
“是呀......我怎么就忘了呢!”柳笑妍狭长的凤眸微眯,眼圈红了。
娘亲在她之后不是没有过孩子,还有其他姨娘也不是没有生过男婴。
可是最后就只有她们姐妹几个,身子骨强健能够长大成人。
此时才反应过来,为何江妈妈是这般打扮。
如果让嫡母知晓娘有了身孕,怕是要从孩子月份上做文章,一举两得永绝后患。
她在这个家,就更加任由嫡母,还有上面那个嫡出姐姐磋磨了。
想到这里,明明已经入了春,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妈妈拉过三小姐的手,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从妆奁盒子里拿出嵌红碧玺的流苏璎珞。
“小姐出生那年也是老爷最宠姨娘的那段日子,这幅璎珞,还是你周岁时老爷亲自买回来的......眼下小姐已经行了及笄礼,二小姐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姨娘费尽心力拼得这一胎,即便留不到他降生,能为你这个姐姐谋个好婆家,也不枉费你们母女一场。”
柳笑妍生的白净,这副璎珞更是衬得她好看。
“嫁人有什么好呢......”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喃喃出声。
父亲看中官职,与他没有助力的亲家必然是不会让她嫁过去。
嫡母和嫡姐最是看不上她们这些庶女,大过天也越不过她们。
更不要说,她自小看着娘亲默默垂泪。又要打起精神伺候父亲,同嫡母虚与委蛇、委曲求全,还要和那些姨娘们争宠。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辈子不嫁人。
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不要说父亲不会同意,更是成为娘在后院难以生存的理由和借口。
柳笑妍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后,微微露出抹笑容,目光变得坚定。
“去吧,老爷看到这幅璎珞,就一定会想到姨娘。”江妈妈笑着说。
柳笑妍站起身,“我去做些杏仁饼,这个做茶点最好不过了。”
当初娘同父亲相识,就是那盘被打碎的杏仁饼。
娘亲现在有身子,她也要振作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