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1 章 庐中对
“圣姑今后有何打算？”方言问道。
此话一出，瞬间将林仙儿带回了充斥着火焰与鲜血的那天。
为她挡下十三支弩箭的西北莽汉陈铁牛，被三杆长枪贯穿胸腔钉在古槐上，暴睁的瞳孔里凝固着不甘与愤怒。
赵三娘破碎的躯体在不远处抽搐，肠子混着弹片散落满地——这个教中跟她关系最好的护法，终究没能掷出第四把飞刀。
"；圣姑快走..."；濒死的呢喃被火海淹没，那些被她从无生老母像前带走的三十八名幼童，如今只剩她茕茕孑立。
“呵呵呵，死了……都死了……”她忽然痴痴笑起来，指尖倒转直指咽喉！
方言出手如电，指头如铁钳一般扣住林仙儿脉门！
“放开我，让我去死！！！！！”林仙儿挥掌便打，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他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心神激荡之下，她的招式漏洞百出，方言丝毫不费力就将她制住，封住穴道扔在床上。
“你死的容易，谁来给他们报仇？”方言冷声道，“你可知，你的那一众兄弟姐妹，他们的人头，已经被鄂尔多那狗贼送去京城，作为他的晋身之资了！”
林仙儿浑身剧震，真气逆冲竟冲破被封的哑穴，喉间迸出泣血嘶吼："；鄂尔多——！！"；眼中血丝如蛛网暴绽，经脉如焚却挣不脱混元指力，十指生生抠裂床板！
过了半晌，林仙儿才稍稍平复心情，双目无神的望着窗外。
窗外竹影婆娑，药香在空气中浮动。
林仙儿瘫坐在床上，指尖摩挲着被沿缝线，忽听得檐角风铃叮咚作响，恍然忆起总坛供奉的十二瓣鎏金莲座。
“圣姑可知，白莲教为何屡战屡败？”方言扶起被踢翻的桌椅，坐下来用手指扣着桌面问道。
林仙儿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方言也没指望她会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
“依我之见，原因有三！”
“首先错在天时！”
“其次败在地利！”
“最终亡于人和！”
“昔年，乾隆继位，虽世间偶有田亩兼并之虞，官吏贪腐之弊，然清廷江山总体而言，尚算稳固。
正因如此，百姓对于白莲教揭竿之举，心存疑虑，意念难齐。
诸多黎民，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生计维艰，却仍抱有一丝苟安之念，宁可选择默默承受，也不愿投身那改天换日之洪流。
此乃天时之殇。”
“天时说完，再言地利。
白莲教举事之后，依山傍水，匿于崇山峻岭之间，本是游击战术之佳地，然亦是困兽之斗。
山林虽密，却难掩粮草之困，补给线长，易被截断。
反观清廷，借地理之便，围而不攻，坚壁清野，令起义军如困笼中之鸟，难以展翅高飞，此乃地利之失。”
“至于人和，白莲教内部亦是暗流涌动。
权力之争，利益之斗，如同武林门派内讧，自损元气。
加之缺乏一统江湖之领袖，号令不一，难以形成铁血军团，战力大打折扣。
而清廷虽腐败丛生，却为正统，民心向背，微妙难测，此乃人和之缺。”
“综上所述，白莲教起义，虽英雄辈出，壮志凌云，
却终因天时、地利、人和之不济，未能改写天下格局，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林仙儿听得愣神，心中悲痛也稍稍缓解，终究还是沙哑着嗓音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方言说的口干，刚想饮些茶水，却发现桌上的杯盘已经碎了一地。
只能叹息一声，忍住口渴，继续说道：“虽无具体方略，但也有一个思路。
其一便是要师出有名！
红花会之“反清复明”，白莲教之“苍生为念”，二者合一，即为“义举救生，共赴国难”。
此名一出，江湖震动，百姓心向，自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其二便是整合势力。
红花会擅于江湖行走，隐秘行事；白莲教则根深叶茂，信徒遍布四海。
当以此为基础，暗中集结，不动声色。两者合力，如龙入深渊，虎归山林，静待风云际会。
其三便是精心谋划，制定战略。
红花会中高手如云，可对清廷重要人物执行斩首计划。
白莲教则长于民心所向，可借此优势，发现信徒，扩充队伍。
其四便是此消彼长，策反拉拢。
清廷之中，有许多底层文武官员郁郁不得志。江湖之中，亦有落第举子，反清豪绅，这些都是我们可以拉拢的力量！
其五便是整备军队，提升战力。
借广州十三行之渠道购买火枪火炮，武装军队，以普鲁士后膛枪阵对清廷大刀铁枪，以加农炮和开花弹对清廷的快马长弓！
如此一来，虽不敢说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天下，却也足以令一扫起义军目前之颓势。
长此以往，待到时机成熟，便能以雷霆之势，直击清廷心脏，使其一蹶不振，再难复振。
到那时，天下苍生，皆可安居乐业，共享太平盛世！”
一番蓝图令林仙儿听得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拉着方言举起反旗。
只是她也知道方言描述的这些还只是空中楼阁，但怎么说也比白莲教此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瞎胡闹要强上许多！
虽然心中认可了方言所述，但她嘴上依旧不肯服软：“不过是镜花水月纸上谈兵罢了，我们连红花会和白莲教都没能掌握在手中，你所说的那些后续自然无从谈起！”
林仙儿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下意识将她自己和方言归到同一阵营了。
方言点头称是：“没错，是故你我二人必须精诚合作，你助我控制红花会，我助你执掌白莲教！”
“你打算怎么做？”林仙儿点头答应，随后问道。
“不急，我已经有了计划！”方言笑道，“驱狼吞虎，借刀杀人。
先让陈家洛在前头顶一阵子！”
方言此话不是无的放矢，就在林仙儿昏迷的第三天，红花会的执法长老于振海秘密找到了他，言有大事要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