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世铭精心安排下,段绾笛所乘坐的返回南琼州的马车,改变了路线,悄然无息地驶入了景龙城。
这一天下午,得知段绾笛的马车已进城的消息,段世铭与苍术心急如焚地在府邸门口守望着,心中充满了焦虑不安之情。而萧亦桓和霍时晏则静静地坐在霍府前厅等待着,尽管他们表面上看似淡定从容,但内心深处同样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没过多久,一辆低调却不失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向霍府,段世铭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无法抑制的兴奋神情。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他的记忆里,堂妹段绾笛的容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原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有重逢之日。
马车稳稳停下后,只见一位外表精明干练的嬷嬷首先从马车上下来。她动作娴熟地转过身,轻轻揭开了车帘。在她的搀扶下,一位身型单薄,身着素雅衣裳,头戴帏帽遮住面容的女子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当女子站稳脚跟,抬头看到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段世铭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帏帽后传来女子清冷又略带哽咽的声音,她轻声唤道:“世铭哥哥。”这一声呼喊几乎让段世铭潸然泪下。
随段世铭和苍术进入前厅后,女子缓缓摘下帏帽,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她虽然面容憔悴,但依然难以掩盖她昔日的美貌。她的皮肤略显苍白,透露出一种疲惫和历经岁月的痕迹。然而,她的五官却十分精致,眼睛大而深邃,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鼻梁笔挺,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
因为刚摘下帏帽,她的头发略显凌乱,但却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风情。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印记,但她的美丽依然令人心动。
如今,她的身份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已经不是皇帝萧穆启的妃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使得萧亦桓和霍时晏一时之间陷入了困惑,不知该如何恰当地称呼她。
苍术敏锐地捕捉到了此刻的尴尬气氛,她机智地笑着打破僵局:“这位想必就是段婶娘吧。”
这个称呼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愕,然而女子却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嘴唇虽有些许干燥,但那线条依旧柔美动人。微微上翘的嘴角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微笑,轻声回应道:“是的,我是段绾笛。”
段绾笛在冷宫中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岁月,却依然能够保持如此的风采,实在令人惊叹不已。这不禁让人遐想起当年的她,究竟是怎样的风华绝代。苍术难以想象当年的她与苏木相伴之时,二人又是何等的令人艳羡,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萧亦桓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说道:“你们一个个都站着说话,我腿伤不便只能一直坐着,这让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啊,要不大家都坐下来聊吧。”
段世铭听到这话,赶忙点头应和道:“对对对,都坐下说话,都坐下说话。”
他们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然后逐一落座。落座之后,现场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最后,还是苍术主动站起身来。
苍术慢慢走到段绾笛面前,先是对着她端庄地施了一礼,接着才用柔美的声音说道:“段婶娘,他们这些大男人都笨嘴拙舌,不太擅长表达。所以这次安排您先来景龙城的缘由,还是让我来跟您说好了。在此之前,我先向您介绍一下大家。我叫达亚尔,是从凉国来昭国的和亲公主,刚才坐在轮椅上说话的那位,是六皇子萧亦桓。他旁边的那位将军,是镇北大将军霍时晏。”
段绾笛的目光顺着苍术的话语,慢慢地移到了萧亦桓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上。她静静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展现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并轻声说道:“六皇子确实和你的母亲淑妃有些相似之处呢。”
说完这句话后,她转过头来看着苍术,眼中充满了疑惑。她问道:“凉国?”声音中透露出对这个国家的陌生。
此时此刻,一直默默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霍时晏突然开口说道:“巴特尔统一了草原各部,建立了凉国。”
段绾笛微微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是我这些年与世隔绝,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啊。这样说来,最终赫连部还是失败了,那么达兰台她......”
当听到段绾笛提及“达兰台”这个名字时,苍术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下,而霍时晏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困惑。难道说,段绾笛和苍术的母亲相识吗?这个问题在他们心中浮现出来。
“她把自己嫁到昭国,终究没能帮到她的父亲,没能得偿所愿。”说这句话时,段绾笛眼中流露出的都是悲悯之色。
苍术忽然觉得,或许从段绾笛这里,能够听到一些关于母亲和萧家兄弟的往事情节完全不一样的描述。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突然间有些躁动的情绪,决定先从自己的经历开始说起。
“段婶娘,我曾经身中一种蛊毒,叫做‘同心情殇’。不过,这个名字是昭国书籍里给它取的,您可能对此并不熟悉。但是,如果我告诉您,中了这种毒的人会受到毒蛊的影响,长时间处于沮丧的心理状态下,而且一旦遇到令人悲伤难过的事情,蛊虫就会导致中毒者心痛难忍,要么突然心跳骤停而死,要么选择自行了结生命。想必,您肯定就知道这是何蛊毒了吧?”苍术并没有提及自己是和霍时晏一起中的毒,而是尽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是在质询,仅仅是平静地叙述而已。
段绾笛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愕,她凝视着苍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中蛊呢?”
苍术没有犹豫,立刻回答道:“我在晔城参加了青阳长公主府的梅花宴,宴会上大家比赛作诗,青阳长公主拿了一对精美的羊脂玉佩作为彩头……”
她话还没说完,段绾笛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定是夺得头筹,获得了那对羊脂玉佩,但……”
见段绾笛欲言又止,萧亦桓心中愈发好奇起来,于是轻声说道:“您无需顾虑,不妨直说。”
听到这话,段绾笛这才转头看向苍术,轻声问道:“容我冒昧一问,那对玉佩其中之一,你送给了何人?”
苍术瞬间明白过来,连忙开口解释道:“是我没说清楚,那日作诗比赛是两人一组参加的,所以与我一起获得玉佩的还有霍将军,我们两人是一人得到其中一只的。”说话间,苍术伸出手来,朝着自己和段绾笛对面的方向指去。
段绾笛顺着苍术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霍时晏正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段绾笛仔细打量着这位气宇轩昂的男子,突然间开口问道:“霍将军的父亲,可是那位曾经纵横沙场、威震天下的叱咤将军——霍北吉?”
萧亦桓、霍时晏以及苍术这三个年轻后辈,他们以前从未听闻过\"叱咤将军\"这样的名号,但霍时晏仍然点了点头,并回复道:\"是的,家父正是霍北吉。\"
段绾笛的嘴角突然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看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啊。\"
正当其他人疑惑不解她为何发出如此感慨的时候,她接着又开口说:\"我猜测,霍小将军应该就是负责迎接达亚尔公主和亲队伍的人吧。想当年,你的父亲霍北吉,也是负责迎接达兰台公主和亲队伍的人呢。\"
听到这里,苍术不禁皱起眉头,好奇地问道:\"达兰台姨母前来和亲的时候,您是否已经嫁给了当今圣上呢?那么当时,圣上是否已经册立韦皇后为后了呢?\"
虽然不知道苍术为何会关心这个问题,但段绾笛还是如实回答道:“是的,那时候韦皇后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即将临盆,且如今的王皇后也位列四妃之首,而与我同一批进入后宫的各异姓王族的贵女也不在少数。”
苍术突然无奈一笑,嘴中低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的声音虽小,但是在此时安静的大厅中,还是被其他三人听到了,他们都向苍术投来疑惑的目光。
苍术一抬头,便看到了众人探寻的目光,然后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自言自语已然被他们听了去。于是她不好隐瞒,只得解释道:“淳贵妃娘娘曾跟我说过,达兰台姨母原本的和亲对象其实是当今圣上。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圣上的正妻,然而却在得知圣上要娶韦皇后之后,最终选择嫁给了御贤王。”说到这里,苍术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其他人听完苍术的话后,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段绾笛心中暗自思忖:“原来达兰台还有这样的过往……不过,这对于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若是真的嫁入宫中,面对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权谋纷争,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到此处,她不禁对达兰台多了几分同情。
苍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并接口说道:“假如淳贵妃所言非虚,姨母最初确实是打算嫁予圣上,那么促使她最终改变主意的缘由必定不仅仅是由于圣上册立韦氏为后这么简单,而是她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蒙蔽与愚弄。毕竟圣上迎娶众多名门闺秀之事,足可窥见其真正的动机与企图乃是为了巩固统治地位,绝非出于情感因素。然而姨母之所以选择远嫁和亲,除了是为了赫连部落的利益考量外,想必也是倾注了真挚情感的,所以才无法接受圣上并非真心相待这个事实。”
段绾笛听闻此言,轻轻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对,圣上对于韦皇后其实并未动过真情实意。他内心深处真正在乎的人唯有两人。甚至可以说,身为一国之君,他此生全心全意爱过的女子仅有二人,一位是达兰台,另一位则是六皇子的生母——淑妃祝卿好。”
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萧亦桓身上。萧亦桓深吸了一口气,才幽幽说道:“父皇确实如此说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母亲过世后对我百般宠爱,但我觉得他不是真爱母后。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全心全意保护对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他却让母亲在后宫中独得宠爱,成为众矢之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因如此,才最终导致她遭受毒手。这样的爱,实在太肤浅、太自私了!”
段绾笛听闻此言,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声音微微发颤,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萧亦桓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沉痛地回答道:“母亲她早已经过世多年了,她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毒性慢慢侵蚀她的身体,最终夺去了她的生命。而令人痛心的是,至今为止,父皇仍然未能找出真正的凶手。”
段绾笛的手微微颤抖着,虽然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但这一切都没能逃过苍术锐利的目光。他紧紧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和反应中寻找出一些端倪。
苍术连忙趁热打铁说道:“刚刚向您问到了毒蛊之事,是因为,此番我与六皇子在天泉宫的百花苑,发现了有人在养“鬼卿”,然后,我们发现了一条地道……”
苍术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看着段绾笛的反应。果然,当她听到苍术说有人在养“鬼卿”时,脸色骤变,再也无法平静,她整个身子都转向了苍术的方向,颤声问道:“真的?真的有人在养“鬼卿”?”
苍术点了点头说道:“那人是,苏木。”
段绾笛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嘴唇也变得苍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以为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苏木竟然还活着。
她的心中涌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喜悦、有疑惑,还有一丝恐惧。喜悦的是,她一直深爱着的苏木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疑惑的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木这些年又在哪里;恐惧的是,这个消息会不会再次给她带来伤痛。
段绾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泪水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回想起与苏木共度的美好时光,那些曾经的欢笑和温馨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如今,得知苏木还活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她不清楚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对她所有过往经历已然了如指掌,于是故作镇静地开口询问:“他……如今身在何方?过得是否安好?”
苍术此时内心正纠结着要不要把苏木留下信件与自己诀别的事情告知于她,然而霍时晏却猝不及防地插话道:“他此刻便在我府邸之中。”
听闻此言,萧亦桓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向霍时晏,而苍术和段世铭则满脸惊愕,至于段绾笛,她的身躯因极度激动而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霍时晏轻声询问道:“您是否想要见他一面?”
话毕,霍时晏注意到了苍术投来的视线,他微微颔首,表示让她放心。然而,他们之间如此细微的互动没能逃过萧亦桓的法眼,他垂下双眸,心头涌起一种连自己都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段绾笛深知萧穆启之所以愿放她还乡,无非是因萧亦枢已不在人世。从此世间再无会因仇生恨、癫狂行事的青年,一个历经沧桑、身患绝症的中年妇人亦掀不起丝毫波澜,故而他才决定放过她。
此去归途,尽管心中仍有丧子的痛楚,但自从她被打入冷宫后,便再未见过这个孩子。所有感情的牵绊早已在悠悠岁月里磨灭消散,于是她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哀伤的事实。然而,苏木却不同,她曾与苏木共度了自己痛失故国与亲人后的最初岁月。若无苏木的陪伴与扶持,恐怕她早在那时便支撑不住,自行了断了。
正因如此,当年她为报仇雪恨而抛下苏木离去,成为了她心头难以跨越的一道坎儿。她斋戒礼佛长达二十余载,却依然无法减轻内心的罪责感。
段绾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后轻声说:“不急,先把你们想知道一切都谈完吧。”
突然之间,苍术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段绾笛看破了她的纠结,于是说道:“达亚尔公主刚刚不是想问毒蛊之事吗,不如我就顺着讲吧,若你们有好奇疑问之处,可以随时打断我。”
闻言,苍术点点头表示赞同。
段绾笛清冷温柔的声音,开始平静地讲述起来:
“当年,我与苏木制成了三对毒蛊,两对情人蛊,一对绝息蛊。那情人蛊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同心情殇’吧。这三对毒蛊都在我离开时,被我带到了大昭皇宫。起初我对圣上是怀着深深地敌意的,虽然不敢表露出来,但却一直伺机想将毒蛊给他种下。
绝息蛊乃是专对夫妻所用之物,所谓绝息,一则断绝呼吸,二则断绝生息繁衍,中毒夫妻或死或无法生育,此蛊毒性之猛烈,实在令人咋舌。然而,情人蛊却有所不同,它必须给真心相爱的男女分别种下,方能奏效。若不然,则毫无用处。这两种毒蛊唯有当其中一方死去,方才能够解开。而情人蛊更为凶险,因着其中一方的离世,极有可能导致另一方也悲伤过度而亡。”
段绾笛并未察觉,当她提及情人蛊唯有给予真心相爱的男女才能生效之时,那三位年轻人的面庞皆闪过一抹惊诧,尤其是萧亦桓,其眼眸之中更添一缕苦痛,不过须臾之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段绾笛继续言道:“而后,在与圣上的相处之中,他对于昭国覆灭南诏一事毫不避讳,亦坦然向我阐释了与段氏联姻之意旨所在。我发现他胸怀坦荡,而且是个很有抱负和理想的君主,他想要让昭国变得更加强大,也很重视民生疾苦。渐渐地,我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情。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将三对毒蛊都当作礼物送了出去,无法回头了。”说到这里,段绾笛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苍术出声询问:“您将绝息蛊送给了王皇后,将情人蛊其中之一送给了圣上,那么还有一对情人蛊在何处呢?”
段绾笛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入昭国后宫没多久,韦皇后就因生产气血两亏去世了,那时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后的便是王皇后,所以我将绝息蛊作为礼物送给了王皇后。其中一对情人蛊我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了圣上,还有一对则是送给了圣上最为宠爱的……淑妃。”
那一刻,萧亦桓的脸色陡然变了,他神情凝重,想起了母亲的心疾和不时就会发作的心绞痛,突然有些恍惚,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苍术察觉了萧亦桓的情绪变化,她起身走到萧亦桓的身边,轻声说:“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萧亦桓闻言抬眸直视苍术的眼睛,他眼神冰冷,然后直接忽视掉她,看向段绾笛沉声问道:“我母亲收了你的礼物?”
段绾笛低下头说:“对不起,你的母亲是后宫中对我最友善的人,我却利用了她。”
萧亦桓仿佛在这一瞬间窥得了困扰自己多年的关于母亲中毒身亡的真相,他的手微微颤抖,说了句:“我去外面透透气。”然后立刻转动了轮椅往厅外而去,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苍术率先回过神来,她对着霍时晏说道:“今日就先到此处吧,先安排段婶娘前往客房歇息,给她和归义王留点空间,毕竟他们兄妹已经有二十几年都没有见过面了,就让他们好好聊聊体己话吧。我先去看看六皇子怎么样了。”
霍时晏微微皱起眉头,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苍术便迈开大步快速追了出去。
苍术最终在后花园的池水旁边寻得了正处于自我放空状态下的萧亦桓,她心里很清楚萧亦桓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特别讨厌别人前来打扰,于是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立在他身旁而已。
然而,萧亦桓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只听他说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比如想告诉我,我的母亲并非死于段绾笛所下的毒蛊,又或者是想叫我不要杀掉她和苏木?”
苍术轻声回应道:“我并无其他想法,仅仅只是想要陪陪你罢了。”
萧亦桓听完这句话后,冷哼了一声,紧接着压低声音询问道:“你和霍时晏一同中了唯有真心相爱之人才会起效的情人蛊,你又知道我钟情于你,但此刻你却来这里陪着我,难不成你是在同情我?”
苍术轻叹一声,神色淡然地说:“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道理再明显不过了,如果说淑妃娘娘真的中了情人蛊,那么她已经离开人世而圣上却安然无恙,这里面只存在两种可能性:其一是圣上内心深处真正所爱之人,并不是她;其二则是淑妃并未将另一半玉佩交予圣上,说明她发自内心深爱着的那个人,并非圣上。圣上一直以来都对你百般呵护、宠爱有加,他绝对不可能不爱淑妃,因此,想必你也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去相信淑妃是因中蛊毒而身亡的事实吧?”
苍术慢慢蹲下身躯,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萧亦桓所坐轮椅的扶手上,语气坚定地说道:“所以呢,当前最要紧的是保持冷静克制,切勿胡乱臆测以免乱了自己的心神,可好?我曾经许诺过一定会协助你查清事情背后的真相。”
萧亦桓凝视着苍术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轻声叹息后开口询问道:“你如此笃定父皇绝不会取你性命,莫非正是因为你从淳贵妃那边了解到了父皇对你姨母达兰台的一片赤诚之心?”
苍术与萧亦桓对视着,眼神坚定地说道:“是。”
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却还默默补充了一句:“还因为我有一张酷似母亲的脸。”
萧亦桓的目光缓缓转向远方即将落下的夕阳,若有所思地再次问道:“达如的事情已经结束,你完全可以摆脱我,换个身份和霍时晏在一起。”
苍术缓缓站起身来,同样凝视着远方,仿佛她的声音是从遥远的彼端飘过来一般:“过去,我替达亚尔和亲到晔城,是为了探寻我真实的身份;如今,一则是为了霍家,另外则是因为在我心头还有新的疑问萦绕。”
萧亦桓知道苍术是一名孤女,所以她查自己的身世的确无可厚非。萧亦桓追问道:“这么说来,你已经知晓自己究竟是谁了吗?”
苍术微微颔首,轻柔的声音回应道:“我想,应该是的。”
萧亦桓没有对她的身世刨根问底,他只是说:“是什么样的疑问,值得你宁愿冒着被拆穿的风险,冒着嫁给你不爱之人的风险,也要回到晔城?”
苍术沉默,她知道不能跟萧亦桓解释。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叔父御贤王与达兰台的女儿,是他的堂妹?
萧亦桓见苍术并未开口回答问题,便再次追问道:“你之所以为了霍家非回晔城不可,不仅仅只是因为真正的达亚尔公主嫁给了霍少商吧,想必同你的身世有着更深层次的渊源。难不成你觉着只要自己闭口不言,我就无法查明真相吗?”
苍术暗自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抱歉,有些事情真的无法告知你,那真相你我可能都无法承受。”
萧亦桓听闻此言,突然话锋一转道:“倘若我能保全霍家,你会遵照父皇的赐婚嫁给我吗?”
苍术闻言不禁一愣,她着实未曾料到,像萧亦桓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在知晓她与霍时晏两情相悦之后,竟然依旧对她心存期许。
然而,苍术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回应道:“很抱歉,我真的无法应下这门亲事。”
“如果你不曾遇到霍时晏呢?你会答应嫁给我吗?”萧亦桓目含期待地问道。
苍术依旧摇摇头,说道:“你所追求的目标,让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萧亦桓脸上流露出一抹酸楚的笑容,他接着追问:“你就那样笃定,霍时晏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至少现在是。”苍术笑着回答。
萧亦桓垂下了眼睫,不甘心地问道:“莫非早在前往和亲的路途之中,你就已然倾心于霍时晏了?因为他为了救你奋不顾身地与你一同坠入悬崖,才让你动了真情?”
面对此番质问,苍术坦然答道:“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份感情究竟始于何时何地,但当他紧紧拉住即将坠崖的我那一瞬间,我才算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萧亦桓却笑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不是爱,而是对他的感激。”
苍术看向身侧的萧亦桓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也不是爱,而是感激,因为我也救过你,而且不止一次。”
苍术的问话如同一把利剑,直刺萧亦桓的内心,让他愣在了原地,久久没再说话。
这一刻,夕阳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池水上,泛起金色的涟漪。清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爽和清新的气息。
阳光洒在萧亦桓的脸上,勾勒出他侧脸清晰的轮廓。苍术的长发随风飘动,眼神中透着温柔与宁静。他们的背影在晚霞映衬下显得格外安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