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羽只觉背上一沉,一只脚踩了上来。
那只脚重重在他背上碾了碾,傅羽眼前一黑,恍惚中仿佛背上被石碾子滚过,又仿佛驮了一座沉重的石碑。
而他,就像是压在石碑底下的......龟!
胸口传来剧痛,肋骨断了。
鲜血自唇角溢出,傅羽吃力地撩起眼皮。
眼前一片模糊。
近在咫尺的身影,却飘忽得像隔了千山万水。
求,求他?
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子!
求他......有用吗?
细雨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脚上的力道松了松。
弯着腰,她像是个诱哄孩童的拐子。
“想活啊?求别人没用,他们说得都不算!”
“你想活,求老子啊!”细雨手握成拳,伸到傅羽眼前,“你的生死握在老子手里,懂?”
眼前一片模糊,傅羽吃力地瞪着眼。
“求,求你?”
细雨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怀疑,不屑地轻嗤一声。
“嘁,不信呀?”
她扬声问薛平安,“喂,薛秧子,他的死活,谁说了算?”
虽不知细雨道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捧个场的事,薛平安还是懂的。
摸摸鼻子,他温声道,“自然是小道长说了算!”
细雨嘿嘿一笑,脚下一个用力,“听到了?老子可没哄你!老子一个吐沫一个钉!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出妄言!”
“只要你能说服老子,老子让你活!”
傅羽被踩得断骨移位,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不,不能晕......晕了就全完了!
他心里发狠,用力咬住舌尖。
舌尖传来剧痛,确实让他脑中清醒了些。
待身上剧痛稍缓,他才抬起头,满嘴是血,“你,你说得......是,是真的?”
细雨似笑非笑,“真不真的,你求一求不就知道了?”
傅羽神色挣扎。
也罢!
只要他能活,让求谁,就求谁......忍着舌尖痛楚,傅羽含糊开口,“求,求你......”
刚挤出一个字,脑袋上就被重重捶了一拳。
“求谁?重说!”
傅羽被捶得,脑袋一歪,重重砸在地上。
他伏在地上,呼吸急促。
断骨处,剧痛袭来,心口处,又是一阵钻心剜骨。
痛!
痛啊!
痛得傅羽恨不能立即死掉!
可意识稍稍回来,他马上就收回了方才软弱的念头。
不,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建功立业,也还没有光耀傅家门楣......他这条命珍贵得很,万万不能死在这里!
忍着剧痛,傅羽慢慢抬起头,“求,求小,小兄弟......”
“咣!”
细雨握紧右拳,又一拳砸了过去。
“谁是你小兄弟?答错!老子是你祖宗!”
“重来!”
趴在地上的傅羽,恨得牙关紧咬,齿根都渗出了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留得命在,今日之仇,迟早要报!
压下心中愤恨,傅羽再次慢慢抬起脑袋,“求,求祖宗......”
这次没有拳头砸下来,他心头一松,“......求,求祖宗饶,饶我一命......”
细雨哼了一声,捏起右拳,又朝他脑袋捶了过去。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祖宗面前自称‘我’?重说!”
小人得志!
狗东西!
傅羽恨得几欲呕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傅羽再次抬起头。
方才还模糊的视线,这会儿反而又清晰起来。
刚抬起头,入目的便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唇角带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冷得很。
傅羽心头一凉。
打好的腹稿,卡在了喉咙里。
细雨也盯着他,见他迟迟不开口,抬起脚,又踩了一下。
傅羽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怎么,想开了,不求饶了?”细雨慢条斯理地问。
“求饶......求饶,求饶有用吗?”傅羽无声笑了一声,抬起眼,与细雨对视。
细雨挑挑眉。
“啧啧啧,才挨了几拳,就学聪明了?真没意思!”
傅羽胸口一滞,仿佛堵了块巨石,憋得他喘不上气。
“你,你方才......你方才那是在诳我?”
“诳你?”细雨嗤了一声,“你配吗?”
“老子说得话,丁是丁,卯是卯!”
“敢质疑老子?找捶呀!”说着话,细雨还握起右拳,在傅羽眼前晃了晃。
傅羽嘶哑着声音,声音含糊却满含悲愤。
“你,你,你让我求......求你,可你分明......分明没打算......没打算放过我!你这就是......你这就是......就是诳骗!”
细雨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讲完,干脆利落又给了一拳。
听这个喘得快断气的家伙说话,可真费劲!
费她精神,捶他!
傅羽被一拳砸翻在地,脑中一阵晕惚。
他无力地趴在地上,脑袋沉得像灌了铅,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细雨垂下眼,冷眼看着地上那个呼吸微弱,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的家伙。
“薛秧子,逃兵按军律,要如何处置?”
薛平安不假思索,答道,“逃兵按军律,当斩!”
斩字刚出口,地上的人有了动静。
傅羽艰难地抬起头,口中含含糊糊,“不,不......不能斩......”他吃力地朝细雨伸出手,“祖宗......求祖宗,求祖宗饶命......祖宗饶命......”
细雨轻哼一声,抬起脚。
傅羽只觉背上一轻,心头亦是一松。
背上重压不见了,难道说,难道说......他的求饶,起作用了?
他,他说服了那小子,那小子心软了?
他,他不用死了?
傅羽顶着张青紫的脸,拖着血迹斑斑的身躯,朝细雨连连道谢。
“多谢,多谢祖宗,谢祖宗饶,饶……”
话未说完,便觉手掌一痛。
细雨的脚,踩在他伸出的手背上。
傅羽一怔,忽觉头皮一阵撕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对上了一双黑幽幽的眼。
细雨扯着傅羽的头发,与他对视。
“谢?谢早了。”
她语声幽幽,少了平时的跳脱与胡闹。
“那些村民,是不是也这样哀求过你?”
“你,放过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