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岭赶到实验室时,虞秋深正好出办公室。
他手里握着一杯冰咖啡,眸子微微扬着,一头白发凌乱地躺在肩膀上,看着有些缱绻。
“虞……教授。”季岭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生怕这人从他身上挑出什么刺儿来。
虞秋深顿了一下,仔细打量他全身:“发烧还不吹头发?等着病情加重吗?”
季岭哽了一下。
这逼是不是没事找事啊?
“不是……您让我半小时内赶过来。”季岭比他矮半个脑袋,黑色毛发又是很柔顺的那种,确实是一眼看上去就很乖的学生。
虞秋深点头:“下次我会改,给你四十分钟。”
季岭:“……”
真大方。
大方得他都听笑了。
“早饭吃了吗?”虞秋深今天格外好说话,完全不像群聊里所说的那样。
“吃了。”季岭迷迷糊糊地跟在他身后,不知不觉就走到实验室门前,替虞秋深打开了实验室的门:“今天黄导没过来吗?”
“嗯。”
虞秋深从柜子里给他拿了一件防护服,两人换上走进实验室:“他的爱人生病了,今天请了一天假期,就由我来代他查看实验进程。”
季岭眼皮抽了两下。
虽然黄导也是学院里数一数二严苛的老师,但总比让指挥官亲自来检查他的实验情况好多了。
实验室里每一部分制剂和材料都有固定的位置,平时都是季岭在处理这些,他最清楚在什么地方。
“A003号管递给我。”虞秋深语气平淡。
季岭忙不迭像狗腿子一样替他去找,他蹲下身在柜子里翻了片刻,旁边虞秋深的鞋不经意往边上挪了些,给他留出更多空间。
“给。”季岭找到递给他。
他戴着手套,指缝被包裹严实,腕部直接套到防护服上,一点肌肤部分都没有露出来。
季岭没办法从他语气以外的任何东西探查这位大指挥官的心情。
“你们平时分组是按照什么方式?”虞秋深问。
季岭想了一下:“抽签……”
“?”
虞秋深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防护面罩下幽蓝的眼睛望向他。
这是季岭第二次直视他的脸,虽然这次只有半张。
他的蓝和季岭很不同,如果硬要形容,虞秋深的蓝是天空一碧如洗的那种颜色,或者是天气晴朗时刻的大海,是一眼望上去就很尊贵的蓝。
季岭想了一下,他自己的眼睛,应该是淡蓝,甚至有点偏灰调了,蒙了一层雾似的。
面前的尊贵蓝色眯了一下,不赞同地开口:“我认为抽签是一种很不好的方式,这样不能让一个组最大限度发挥出合作水平,也对努力上进的人不公平,我会向学院提出建议。”
季岭嘴角抽了一下。
这位尊贵的指挥官很喜欢提建议,也喜欢问别人是否有异议。
不过这次说的勉强算是人话吧。
能入耳。
“我支持您的决定。”季岭懒洋洋地附和了一下,继续看他调配制剂。
试管里的颜色从透明缓缓变成粉色,最后成为黄色浊液,简直比教科书还要标准的变色过程。
“平时不要称呼我为您,可以把我当作你们实验小组的辅助人员,无需任何心理负担。”虞秋深说。
什么玩意儿辅助人员可以让他三十分钟之内爬过来?!
季岭点头,压根没往心里去:“好的。”
试剂被放进检测仪器里分析,虞秋深才稍微放松下来,他环视一圈,最后落到季岭的脸上。
明明知道隔着防护面罩他只能看见自己两只眼睛,季岭还是不明由头地紧张起来。
“季岭同学。”虞秋深叫道。
他这副正经得要命的态度,季岭感觉自己要憋出尿来了。
“虞教授…能不能不要加个同学这样子的后缀?”季岭问。
“好的。”虞秋深很听劝,“季岭。”
“嗯?”
虞秋深问了个很不符合当前情景的问题:“你平时什么时候来实验室?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呢?”
季岭被问得晕头转向的,也只好老实说:“实验室平时……没有要求几点到,黄导叫我我就过来,走的话任务完成就走呗。”
“嗯。”
虞秋深把试剂取出来,打印好数据表,在负责人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才递给季岭。
正事干完,季岭就想寻个机会溜走,和虞秋深这样的人共处一室工作还好,要是没事干那可太煎熬了。
“虞教授如果没有……”
季岭刚开口,虞秋深就打断了他:“季岭同学。”
季岭:“………”
“我认为,你应该多把时间放在实验上,取得更好的成绩,也能多发几篇论文报告,或者去参与实战训练,提高身体素质。”虞秋深每一句话,季岭都感觉在校广播里听过一模一样的。
这人是被派来劝学的吗?
季岭嘴角抽搐了一下:“虞指挥官,我已经很努力在完成实验了,实战综合评分今年也是A+,劳逸结合也是很有必要的,每年第一军校都有劳累过度造成身体健康严重损害的案例,我很珍爱我的身体。”
“……”
这一句季岭同学和虞指挥官,季岭感觉他们刚缓和了一丝丝的尴尬关系又回到了冰点。
“好的。”虞秋深点头,一点情绪都没有外露,只是冷冰冰地说,“明早十点研讨会,提前说好准时到秒种,迟到我会让你多写五千字检讨的。”
“……”
说完,他走出实验室门。
季岭看见他动作仔细地褪下手套和防护服,捋了一下白色细发,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又生气了……
季岭啧了一声。
也忒难伺候了,什么玩意儿驴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