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
图雅看不见根扎布多尔济的身影,皱巴着小脸去看身后的嬷嬷。
嬷嬷弯着腰把图雅抱起来,柔声道:
“小格格乖,小主子要读书,奴才带您去吃糕点。”
图雅听到糕点,伸出小手举到嬷嬷眼前,脆生生地道:“甜,要吃。”
“奴才这就带您去。”
嬷嬷给看顾兰娜的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抱起兰娜跟上。
书房里。
林棠微微皱起眉头,边慢吞吞地研磨,边在脑子里想等胤祺和胤?来了,该让他们住哪。
她新买的这个宅院不大,若是让胤祺和胤?跟她住在一起,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
若是他们带上家眷的话,那就更不方便了。
思来想去,林棠觉得还是再买两个相邻的宅子最合适。
至于胤祺和胤?愿不愿意来这,林棠压根没多考虑过。
以她对两人的了解,只要康熙同意,他们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再说康熙会不会同意,若是胤祺和胤?像胤禛和胤禩那般,有才能又有学识,康熙肯定不会同意他们来先祖的“龙兴之地”。
但胤祺和胤?不是啊,他们一个与世无争,一个性情耿直,康熙从来都没考虑过让他俩当下任储君,也就不存在他们来东北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可能。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林棠决定还是稍稍让些利益给康熙,只当是她送给镇守在边塞将士们的好处。
——
“公主,萨布素将军的夫人到了。”
林棠刚写完折子,麦田便脚步匆匆地进来禀报。
“先带她去正堂。”
林棠把手里的笔放下,又把写好的折子合上,不慌不忙地道:
“再派人端些水来。”
“嗻。”
须臾过后。
林棠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踩着花盆底不紧不慢地走进正堂。
“妾身见过公主,公主……”
林棠笑吟吟地看了眼刘氏,见她面色和善,连忙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行礼:
“不用多礼。”
“谢公主。”
刘氏压着心里想去看林棠的冲动,轻声道:
“妾身冒昧来访,还望公主见谅。”
“你递了拜帖,如何冒昧了?”
林棠笑着指了指刘氏身后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接着走到上方落座。
刘氏听见林棠的声音,借着坐椅子工夫,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林棠。
见林棠慈眉目善,面带笑容看着她,刘氏忙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手边桌子上的糕点和茶。
林棠愣了下,就在她暗自猜测自己是不是笑的太假时,刘氏缓缓出声道:
“公主,妾身曾听闻您种出了亩产将近千斤的小麦,又多次为受灾的地方捐献银粮。
妾身敬佩您的人品和能力,所以妾身硬着头皮给您递了拜帖,没想到您如此和善,竟给了妾身回帖。”
林棠厚着脸皮收下刘氏的夸奖,她拿起桌子上的竹筒喝了口奶茶,客气道:
“我做的这些都是小事,算不得什么的。”
刘氏听见林棠自称“我”,怔愣了下,对林棠的喜欢更多了。
她心思细腻,能听出公主说我时的语气轻松又自然。
“公主。”
刘氏起身接过婢女手上带的礼物,微微弯了弯腰,语气轻快地道:
“妾身知道您出身皇家,不缺稀罕玩意。
但这是妾身的一片心意,还请公主收下。”
“谢谢夫人。”
林棠大大方方地道谢后,偏头看了眼麦田。
麦田低着头走到刘氏跟前,接过她手上的礼物退下,又按林棠往日的规矩给刘氏准备了份回礼。
刘氏见林棠半点也不扭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确定以及肯定公主是个好人,是自家将军错怪了公主。
不过,刘氏垂着眼帘,暗自犹豫要不要跟公主说九贝勒的事。
林棠看出了刘氏的欲言又止,念及招人种地可能还需要找萨布素帮忙,她善解人意地问道:
“夫人可是有未尽之言?夫人不用担心我会生气。
若是夫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刘氏沉默了半晌,面色踟蹰地道:
“公主,妾身来拜见您之前,曾听说了些对您和九贝勒不好的话。
如今妾身有些怀疑那些话的真假,所以……”
胤禟和她的坏话?
林棠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笑道:
“夫人大胆说便是,我初来乍到正好无事可做,听听乐子…听听自己的乐子也无妨。”
刘氏听见林棠这话,没忍住轻笑出声。
公主当真是坦率真诚,她接触过那么多后宅夫人,公主还是头一个想听自己闲话的人。
她仰头看了眼目光灼灼的林棠,低声道:
“公主,妾身听说九贝勒的手下在这低价收参,把采参人逼得快没了活路。”
“什么?”
林棠脸色大变,她猛地站直身子,急声问道:“此事可当真?”
“妾身并无查证。”
刘氏见林棠脸上的笑容没了,忙出声道:
“公主,许是妾身道听途说,您多保重身子。”
道听途说?
林棠蜷了蜷手指,凝着眉冷静下来。
萨布素是黑龙江将军,镇守宁古塔多年,谁有胆子在他夫人面前说皇家的闲话?
这事恐怕是萨布素怕他夫人被她骗,亲口告诉他夫人的。
来这之前,她曾向胤禛和胤禩打听过萨布素,他们都告诉她,萨布素因在雅克萨打败鄂罗斯军队被康熙重用,他在留守宁古塔期间治理水患、开发东北,很有威望。
尽管林棠不想怀疑胤禟,但她确实不太相信能为宁古塔百姓谋福的萨布素会拿没有证据的话来提醒他夫人。
想到这,林棠提着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朝刘氏勉强笑了笑,温声道:
“不管是真是假,都谢谢夫人告知我此事,我会派人尽快去查。”
“公主。”
刘氏看出林棠嘴角的僵笑,她敛着眉踟蹰道:
“妾身在宁古塔待了多年,手下有些人可用。若是公主人手不够,妾身愿意把他们派过来。”
“谢谢夫人。”
林棠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道:
“若是有需要夫人的地方,我定会厚着脸皮向夫人开口。”
低入高出人参的事关系到胤禟,说不定会折辱了皇家颜面,林棠不想让刘氏牵扯进来,以免她惹火烧身。
“妾身求之不得。”
见林棠眉眼间有几分急色,刘氏知道林棠急着去查九贝勒的事,她低了低头,温婉地告辞道:“公主,今日妾身叨扰了。”
“夫人多虑了。”
林棠眉眼间的笑真诚了几分,她快步走到刘氏跟前,伸手拉住刘氏的手,柔声道:
“我刚来宁古塔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日后夫人若是无事,随时都欢迎夫人来找我。”
“这……”
刘氏怔愣了下,她低眸盯着林棠有些粗糙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承蒙公主不嫌弃,妾身定会多来拜访。”
“好。”
林棠偏头看了眼麦苗,麦田上前把准备好的回礼递给林棠。
“夫人,这是归化城的肉干和奶片,你带回去尝尝。”
“妾身谢过公主。”
刘氏双手接过紫檀木做的三层膳盒,在林棠的陪同下走到府门前,坐上马车离去。
等马车走远,林棠转过身边往回走,边沉着脸道:
“麦田,去找吕平,让他把商队在这的管事带过来见我。”
“嗻。”
“额吉,你脸色不好看。”
怕林棠受委屈的根扎布多尔济听说刘氏走了,慌忙跑过来找林棠,“是萨布素的夫人欺负你了嘛?”
“她没欺负额吉,是额吉听说了件坏事。”
林棠放缓脸色,轻声道:
“你别担心,额吉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了。”
“……好。”
根扎布多尔济有心问问林棠是什么坏事,但他又怕惹林棠回想起不好的经历。
他在心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暗自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多注意额吉院子里的动静。
一旦发现有谁欺负额吉,他便立刻写信给阿布,让阿布带人过来保护额吉。
林棠不知道根扎布多尔济的想法,她见根扎布多尔济愣神,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回书房继续读书。
根扎布多尔济自忖帮不上林棠什么忙,乖巧地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
吕平带了个中年男子回来了。
“奴才旺财见过公主,公主……”
旺财舔着脸想拍林棠马屁,林棠皱着眉打断他,语气生硬地问:
“旺财,本宫问你,你是不是仗着九贝勒的势在这强取豪夺!?”
“公主,奴才冤枉啊。”
旺财吓了一跳,他连忙跪下解释道:
“奴才打京城九爷府上来前,九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奴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然就要砍了奴才全家的脑袋。
奴才怕死,也怕连累家人,万万不敢违背九爷的命令啊。”
“是吗?”
林棠眯了眯眼,起身走到旺财跟前,冷声道:
“那你告诉本宫,在这宁古塔,九贝勒手下有没有低价收参,逼得百姓没活路的人?”
旺财听见这话,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咽了咽口水,没敢回答林棠的话。
林棠见他这副模样,当即明白刘氏说的话是真的。
她压了压不断翻涌的火气,冷声道:
“旺财,还不说实话吗?
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
说着,林棠伸手把吕平腰间的大刀拔了出来。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旺财听见“唰”的一声,吓得脸色煞白,他连忙向林棠磕头求饶道:
“公主,把百姓逼得没有活路的不是奴才啊。”
林棠冷着脸把刀往旺财跟前举了举,冷笑道:
“本宫记得商队有条规矩:管事发现手下人违反律令、欺善扬恶时,要直接送官处置。
你知情不报、欺瞒主子,难道没错吗?”
“公主。”
旺财抖了抖身子,磕磕巴巴地道:
“奴才…奴才有苦衷啊。”
林棠没说话,只抬手把刀放到了旺财的肩膀上。
旺财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冷寒,缩了缩脖子,涕泪横流道:
“公主,收人参的是三年前进来的副管事旺福,他是…是九爷府上朱格格的远房表弟,奴才…奴才奈何不了他啊。”
林棠把刀放到旺财的脖子下面,“有证据吗?”
“奴才有。”
旺财知道刀剑不长眼,怕死的他慌里慌张地道:“证据在奴才住处的茅房里。”
“吕平。”
林棠把刀扔到旺财身旁,语气平静地道:
“把旺福也带过来。”
“嗻。”
跪在地上的旺财被刀落地的声音吓得差点叫出了声,他浑身瘫软地趴着,咬紧牙关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他知道自己渎职要被问罪,但他很庆幸没有犯逼害百姓的死罪。
林棠看出了他的想法,她神情淡漠地睨了眼旺财,抬脚回到上方坐下。
她明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世故,她也能理解旺财碍于旺福的身份不敢向胤禟禀报的为难,但仅限于理解,她这辈子都不会接受旺财无视甚至放任旺福以权谋私的行为。
很快。
吕平押着旺福,带着账本回来了。
林棠没搭理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的旺福,她垂下眼帘拿起账本快速看了两眼后,登时从座位上起来,走到旺福跟前,狠狠地踹了他两脚,怒火朝天地道:
“狗奴才,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谋害了四十三条人命?”
旺福被林棠踹倒在地,他遮住眼底的晦暗,慌忙跪好给林棠磕了个头,扯着嗓子嚷嚷道:“公主明鉴,奴才是冤枉的啊。”
“冤枉?”
林棠夺过吕平捡起的刀,削掉旺福头上的辫子,“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你害死了四十三条人命,以欺上瞒下的手段谋夺十万余两银子,你告诉本宫,这都是冤枉?”
不等旺福回话,林棠冷冰冰地道:
“本宫不是你表姐朱格格,你的冤枉留着下辈子说吧。
来人,把他带去采参的山上,杖毙!”
“公主饶命。”
旺福听到杖毙,强装镇定的脸转瞬灰败,他连滚带爬地躲着侍卫的拉扯,口不择言地道:
“公主,奴才是朱格格的表弟啊,您饶了奴才吧。
奴才找的采参人都是犯人啊,他们死不足惜,您唔…饶了我…唔唔唔…”
林棠深吸了口气,把刀再次扔到旺财身旁,道:
“赏他三十大板,再把他送到县衙,以杀人者从犯之罪处置。”
哆哆嗦嗦的旺财听到林棠的话,提着的心缓缓放下。
皇上仁慈,杀人者从犯最严重的罪名也不过是永久监禁。
他不敢向九爷揭发旺福,所求的不过是全家老少性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