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
胤?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
“过会儿我给四姐写封信,让她想个法子把你也弄去东北待着时日。
到时候,你就能亲眼看看你赚钱的人参是怎么得来的了。”
“好啊。”
胤禟满口应下,半点没怀疑过人参的来路不正当。
要知道,为了防止收人参的手下人见财眼开,做为非作歹的事,进而连累他没法做人,他可是舍了两成的利给他们。
二月初二。
迎着冷冽的寒风和绵绵的雪花,林棠和三个孩子坐的马车终于到了宁古塔。
“额吉,在归化城时,路上的行人都面带笑容地仰头走路。”
根扎布多尔济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两眼后,转过身来望着林棠,疑惑地问道:
“为何这里的行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啊?”
林棠把车帘拉好,又伸手给图雅和兰娜掖了掖围在身上的毯子,不答反问道:
“根扎布多尔济,你还记得我们来的是哪吗?”
“记得啊。”
根扎布多尔济把手重新从袖子里伸出来,摊开舆图,指着宁古塔的位置道:
“额吉,我们来的是这。”
林棠点点头,缓声道:
“宁古塔是皇家祖居地,满人众多,汉人稀少。
等额吉的皇玛法登基,宁古塔又成了贬谪之地。
一般来说,官员或有学识的人犯罪,流放过来可据其所长谋生;
职官或生员以上有功名的人犯罪,流放过来可为差。
寻常百姓犯罪,流放过来只能为奴,四季不歇地种地服役。”
“我知道了。”
根扎布多尔济微微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
“可是,额吉,这里不是皇家祖居地嘛?
郭罗玛法他们为何要把犯人流放到这,送去岭南不好嘛?”
“因为这除了是犯人流放地,还是将士们需要驻守的军事要地。”
林棠把手从毯子里拿出来,指着宁古塔四周的位置道:
“你看,往北是鄂罗斯,往东有海寇作乱,往西是外蒙三部,往南又是产粮大省。
若是有狼子野心的国家派人从东北入侵,东北又守不住,那侵略者将会由此直入腹地。”
敦多布多尔济听懂了其中了道理,他崇拜地看着林棠,语气欢喜地道:
“额吉,你好聪明啊。”
林棠笑着摇了摇头,“等你长大了,你会比额吉更厉害的。”
“是嘛?”
根扎布多尔济悄摸摸地望了眼林棠,接着攥紧袖子里的拳头,暗下决心要更用功地读书习武。
“是啊。”
林棠摸了摸图雅和兰娜的脑袋,柔声道:“图雅和兰娜日后也会比姨母厉害的。”
“姨母,读书。”
图雅牵起兰娜的手,扬声道:
“跟哥哥。”
“好,你们跟哥哥一起读书。”
林棠把她们露出来的手塞回热乎的毯子里,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根扎布多尔济瞥了眼捂住嘴巴打哈欠的图雅和兰娜,笑道:
“额吉,妹妹她们刚说完读书就困了,她们真能读书啊?”
“不许打击妹妹。”
林棠抬手轻拍了下根扎布多尔济的头发,正要继续说话,便听见马车外的侍卫朗声道:“公主,府邸到了。”
“好。”
林棠快速揉了两下根扎布多尔济的脑袋,低声嘱咐道:
“用毯子裹好自己,不许淘气。
还有,看好妹妹,等图雅和兰娜的奶嬷嬷上来,你再下去。”
说完,林棠踩着花盆底,仪态端庄地下了马车。
“奴才见过公主。”
府邸门前的奴才们见林棠下来,纷纷弯着腰跪在地上。
“起来吧。”
林棠边低眸打量着面前跪着的几十个下人,边等奶嬷嬷抱图雅和兰娜下来。
站在林棠身后的麦田趁这个间隙,偏头朝吕平使了个眼色,吕平微微颔首,示意身后的手下带人先进去看看。
林棠转过头赞赏地看了眼麦田,她并不觉得提前派人去检查是多此一举。
“额吉。”
裹着严严实实的根扎布多尔济摇摇晃晃地走到林棠身旁,撇着嘴巴道:
“这个毯子披着不舒服。”
“可你不裹毯子,着凉了的话,额吉会难过的。”
林棠见根扎布多尔济只露出了眼睛,满意地笑了笑后,试探性地道:
“额吉让巴特尔抱着你?
你瞧,他们出来了,我们马上就能进府了。”
“好吧。”
根扎布多尔济还真怕自己得了风寒,惹额吉担忧,他艰难地转了个身,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巴特尔叔叔”。
巴特尔见状,掩住眼底的笑意,弯着腰抱起根扎布多尔济,落后林棠两步,跟着她进了府。
林棠吩咐巴特尔和奶嬷嬷把根扎布多尔济三人抱到生了火的寝室后,带着吕平大致看了遍府邸。
有过搬家经验的麦田和麦苗则有条不紊地吩咐跟过来的婢女和太监们生炭火,烧水,煮膳食。
看完府邸后,林棠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问道:
“吕平,以往你和你手下人在公主府做的都很好。
如今跟着我来到这,你有没有信心带着他们做得更好?”
“奴才万死不辞。”
吕平退后两步跪下,低着头郑重其事地保证:“公主在,奴才们便在。”
“起来吧。”
林棠抬了抬手,温声道:
“我相信你们,日后你们侍卫营的俸禄翻倍。”
“奴才谢公主。”
吕平没拒绝林棠的好意,他给林棠磕了个头,扬声应下。
林棠摆了摆手,命吕平去安排侍卫值守后,大步流星地朝根扎布多尔济他们在的寝殿走去。
宁古塔不比归化城,她知道有些人也许并未犯罪,可她带着三个孩子。
她们容不得半点意外,也没有事后反思改进的机会,只能以最大的防备来应对可能存在的危险。
“额吉,过两日,我能去路上逛逛嘛?”
根扎布多尔济见林棠来了,蔫巴的脸色瞬间有了神采,他拽住林棠的袖子,撒娇道:
“额吉,我还没见过犯人过得什么日子呢?”
“不行,外面不安全。
过几日,额吉带你去新买的十万亩地里看看。”
林棠目光凉凉地瞥了眼根扎布多尔济,没好气地道:
“还有,你见过犯人的日子。
清水县的地就是额吉向你郭罗玛法要的犯人种的。”
“真的吗?”
根扎布多尔济抓紧林棠的袖子,懊恼地道:“额吉,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啊?”
“没事。”
林棠摸到根扎布的手温热,敛着笑意道:“今日起你便知道了。”
根扎布多尔济焉头巴脑地点了下头,没再说去路上看犯人的事。
林棠怕他不听话,私自跑出去,板着脸强调道:
“根扎布多尔济,宁古塔是犯人流放地,你应当知道犯人是什么人。
额吉不希望听到你偷偷跑出去的消息,不然,万一你在外面遇到危险,额吉会…会痛不欲生的。”
根扎布多尔济瞧见林棠的眼圈都红了,忙出声保证道:
“额吉,我肯定不会偷跑出去的。
没有你的命令,我就待在府上读书、习武,还有陪妹妹玩。”
“你乖。”
林棠笑了笑,凑到根扎布多尔济耳边,悄声问道:
“过些时日,额吉找机会带你去军营里看看,你想去嘛?”
“想。”
根扎布多尔济眼睛发亮,他面色欣喜地道:“额吉,我最最喜欢你了。”
“好了。”
林棠敲了下根扎布多尔济的脑壳,快步走到图雅和兰娜跟前,确定她们没有不适后,提着的心缓缓放下。
副都统府。
萨布素的夫人刘氏给眯着眼躺在软榻上萨布素端了盏茶,柔声问道:
“爷,听说恪靖公主来宁古塔了,您说妾身要不要去给公主请个安?”
“请什么安?”
萨布素眉间染上几分不耐,他睁开眼瞧了眼刘氏,嗤笑道:
“不过就是个外嫁的公主,本将军在这为大清和朝廷兢兢业业地守了几十年,难不成是要你巴巴地去给她请安吗?”
“爷。”
刘氏没在意萨布素刻薄的语气,她缓缓起身走到萨布素身后给他捏了捏肩,温声道:
“妾身听说恪靖公主深受皇上宠爱,她会经商种地,也会在朝廷遇灾时,不计得失地捐献银两。
您不是常说户部拨下来的军饷不够嘛?
妾身想法子与恪靖公主交好,再在她耳边说说将士们过得艰苦日子。
妾身相信以恪靖公主的为人,她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不用。”
萨布素想都没想地拒绝道:
“养活将士是本将军的事,你个妇道人家瞎掺和什么?
更何况,每年亏空的军饷不是个小数目,恪靖公主她有那么大的能耐填补空缺?”
“爷,妾身想帮您。”
刘氏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轻声道:
“不管公主她有没有能力,妾身都想试试。”
说着,刘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
“行行行。”
萨布素听出刘氏语气中的哽咽,他瞬间坐直身子,蹙着眉不情不愿地道:
“爷都依你。”
“谢谢爷。”
刘氏破涕为笑,抬手又给萨布素捶了捶背。
萨布素下意识挺直腰身,没好气地睨了眼刘氏。
要他说,好好待在府上养身体不好吗?
他的俸禄又不是养不起她,干嘛要用热脸去贴恪靖公主的冷屁股,真是有福不会享。
再说了,九贝勒的手下在这不仅逼采参人日夜不息地进山林里采参,还强迫他们低价出卖,他不相信九贝勒不知道他手下人干的好事?
就像他打心眼里觉得与九贝勒交好的恪靖公主不是个好人!
只是……
萨布素抬眸扫了眼满脸笑容的刘氏,没忍心说打击她的话。
刘氏没注意到萨布素眼底的冷意和嘲讽,她起身快步走到门外,语气欢快地吩咐道:
“派人去给恪靖公主府上递个拜帖,过两日我要去给公主请安。”
“嗻。”
婢女弯着腰轻声退下。
刘氏转念到什么,她转身返回寝室,眉眼弯弯地问萨布素:
“爷,您说妾身要带些什么给恪靖公主?”
“你不是说了她有银子。”
萨布素从软榻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语气凉凉地反问:
“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爷。”
刘氏瞥了眼萨布素,嗔怪道:
“公主能买到是公主的事,妾身去请安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没等萨布素接话,刘氏俯身行了个礼,加快语速道:
“罢了,爷不擅长内宅的事,还是妾身自己好好想想吧。”
“哼!”
萨布素横着眉还要说话,刘氏抬脚便离开了。
虽然她不知道将军为何不待见公主,但多次听闻公主事迹的她,认定公主是个心地善良、有情有义的好公主。
正想着,刘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公主。
林棠可不知道萨布素的夫人想见她,她正在想明日出城去看地的事。
图雅和兰娜太小,宁古塔冷寒,又下着雪,她不打算让她们跟着。
只是她们跟着她刚到宁古塔,她有些担心她们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会哭闹着找她。
“额吉。”
来叫林棠用晚膳的根扎布多尔济见她蹙着眉,忙关心地道:
“你是有为难的事嘛?我长大了,能帮额吉。”
林棠心思微动,她扭过头看着根扎布多尔济,佯装不相信地道:
“你真的能帮额吉嘛?”
“当然能了。”
根扎布多尔济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膛,扬声道:
“额吉,你吩咐吧,我一定能帮你。”
林棠抿紧嘴巴顿了顿后,面色为难地道:
“明日额吉想去城外看看新买的地,额吉不想带图雅和兰娜去,可额吉又怕她们哭闹,你能帮额吉在府上看着她们嘛?
额吉辰时出发,会赶在午膳前回来。”
“我能!”
根扎布多尔济想了想,应声道:
“不就是看着妹妹们嘛,额吉,你放心,我肯定能看好她们的。”
“那太好了。”
林棠拍了拍根扎布多尔济的肩膀,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根扎布多尔济真厉害,额吉要写信告诉你阿布,你很棒,可以主动帮额吉做事了。”
“额吉。”
根扎布多尔济小脸微红,他拽住林棠的衣袖,不好意思地道:
“我才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不用特意写信告诉阿布的。”
“这怎么是小事呢?”
林棠牵起根扎布多尔济的手,边拉着他往外走,边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因为有你帮额吉在家照顾两个妹妹,额吉才能心无旁骛地去看新买的地。
等看过地,额吉又能针对田地的特点,制定合适的种地计划,指导种地的人播种、拔草与收粮食。
这些都是因为你在家乖乖地帮额吉看着两个妹妹呀。”
说到在家两个字时,林棠刻意加重了语气,她还是不放心根扎布多尔济想去外面看看的好奇心。
根扎布多尔济没听出林棠的言外之意,他摸了摸鼻子,难以置信地望着林棠道:
“额吉,这真的是我的功劳嘛?”
“当然啊。”
林棠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你乖巧听话,等粮食成熟当然有你的功劳啊。”
“额吉,我肯定会好好看着妹妹们的。”
根扎布多尔济听到林棠肯定的答复,用力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承诺。
“好。”
林棠半点没有忽悠孩子的心虚,她松开根扎布多尔济的手,走到摆满膳食的桌子前坐下,笑吟吟地道:
“舟车劳顿半个多月了,快坐下用膳,用完膳好去沐浴就寝。”
“好。”
根扎布多尔济给图雅和兰娜分别递了双筷子,又等林棠动了筷子,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夹菜扒饭。
额吉相信她,他自然不能让额吉失望。
次日,卯时三刻。
林棠忍着偷懒的冲动,强打着精神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