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教堂内，双方僵持不下。
剑拔弩张的氛围迅速感染开来。
几名骑士打算强行闯入车厢，将里面的索莉娅两人硬拽出来。
但另外几名玄甲卫立刻将刀横过，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管好你们的手，否则格杀勿论。”
鸪语气冰冷。
黄朝特使的名义，暂时震慑住了部分还算冷静的教徒。
但狂热的宗教分子依然占大多数。
他们叫嚣着要将访问团所有人都打为异端。
“……”
鸫已经看出教权国不会轻易放走他们。
他将手藏在宽大黑袍下，不动声色的捏碎了一只瓷瓶。
破裂的碎片划伤了皮肤，鲜血与瓶中的黑色液体逐渐糅合。
随后用黄朝语小声与其他玄甲卫交流。
“一炷香。”
稍微学会一点外语的科琳娜，勉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边境等待迎接访问团的黄朝军已经越过了国界。
只要再拖延三十分钟，黄朝大军即可跨过天光海峡，直接抵达教权国领空。
至于为什么是抵达领空……她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我无意冒犯黄朝国威严，但也请阁下尊重我等的信仰。”
“让里面的人下车——我不会再提醒第三次。”
教士也没了耐心。
骑士们蜂拥而至，将众人团团包围。
玄甲卫并不退让半分，依然骑在马背上睥睨着四周灰白色的神圣骑士。
眼看双方即将爆发冲突。
车厢中却忽然传出了科琳娜的声音。
“好啦好啦——我们下来了。”
在众目睽睽下，科琳娜缓缓打开了车厢门走了下来。
那黄金般的发色显然就是斯图特的王族象征。
教士皱着眉。
虽然他对斯图特的人并没有好感，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
“还有一个人，别躲了。”
他朝着车厢内喊话。
“把你的口气，放尊重些。”
鸫轻描淡写的将佩刀抵住了教士的咽喉。
“没关系。”
“既然教会对于我们并不信任，那就让他们看个满意好了。”
车内响起索莉娅的声音。
她并没有继续躲在里面，而是主动走了出来。
然而，当索莉娅出现时，其余玄甲卫都愣了一瞬。
因为此刻的索莉娅竟取下了帽子，然后……一头乌黑的长发如藤萝般滑下。
那双同样漆黑的眼眸冷冷扫过教士的脸。
“那就请阁下好好看看，我究竟哪里像你们的敌人了？”
索莉娅的眼神顿时令那名教士有些心虚。
但很快，他还是释放出神圣魔法。
不出所料，并没有从索莉娅身上感知到任何与魔族秘术相关的邪恶气息。
于是他也只能得出结论——索莉娅并没有使用任何伪装。
当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想明白索莉娅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在车厢时，索莉娅就让古切尔使用光系元素魔法，并持续附着在她的头发和眼瞳表面。
人所观察到的任何事物，无非是肉眼捕捉不同光线反射，从而呈现出不同颜色。
人眼所能观察到的颜色最多也就一百八十万种。
如果将反射的浅色光全部吸收或偏移，所看到的颜色就只剩下深邃的黑了。
所以靠神圣魔法是无法揭穿这种小把戏的。
不过，就算是观测到一些细微的魔力波动，他也猜不到这简单的物理原理。
毕竟这里是教权至上的国度，国民与执政者普遍被宗教洗脑。
就算是提出足以颠覆时代的观点，也很快就会被这座灰白圣城的愚昧和无知所吞没。
最终，固步自封的教徒们作茧自缚。
即使心有不甘，他们也拿不出证据继续强留访问团众人。
教士摆摆手，让骑士们放行。
“哼～”
在经过那名教士时，索莉娅嘲弄的发出一声轻笑。
“虔诚的信徒～我很期待看到——”
“你的圣城会不会因为黄朝国即将到来的问责而将你剔除呢～”
声音很轻，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
“……”
那名教士死死握着拳头，眼神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偌大的教堂大厅里，骑士们面面相觑。
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队再次向前离去。
然而。
“圣子已得到新的神谕启示！”
一声大喝从高处响起。
一名中年男人扒着教堂顶层护栏——那正是塔基诺大教堂的大主教。
“他们是魔族人！必须铲除！”
身着灰白长袍的大主教大手一挥。
“……！！”
“跑！“
“惩戒军！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
教堂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神圣骑士们如一道灰白色的巨浪般朝着车队袭来。
即使玄甲卫们尽力拼杀，可拦在前方的骑士前仆后继的围堵，马匹根本不够距离提速。
无法迅速拉开距离，身后穷追不舍的神圣骑士骑士很快就逼近了队伍末尾。
“抓住了！”
跑在最前方的骑士伸手拽住了车厢外沿。
“嚓——”
科琳娜一剑斩断马车套锁，单手夹着索莉娅就跳上了前面的马背。
“哐——嘭！！”
翻倒的车厢暂时延缓了身后的追兵。
但两侧的骑士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加快了追击的步伐。
“鹞、鹓、鹩、鸬、鹚、鹦！”
“断后！”
“唰——”
被同时点名的六名玄甲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转马头杀入了两侧骑士的包围阵型中。
骑兵的迎头冲锋顿时撞散了骑士们的攻势。
鸫自己也变身为一头巨大的飞龙，挥动着翅膀在前方开道。
龙焰喷吐，烈火迅速为众人开辟出一条通路。
接收到追捕命令的修士们从各个房间中涌出，吟唱起神圣魔法轰击众人。
圣洁的金色光芒瞬间照亮了整座大教堂。
在无数金光即将吞没众人身影之际。
“轰——”
漆黑的火焰自索莉娅手中爆发。
金色光芒几乎在接触到黑焰的一瞬间就被彻底污染，随后转而被黑焰裹挟着朝四周扩散。
“嘭——！！”
教堂大厅的彩色玻璃顷刻炸裂，破碎的碎渣如雨幕般洒下。
飞扬的烟尘顿时笼罩了整座大教堂。
“嗒嗒嗒——”
蹄铁在光滑的地板上重重踏下。
冲破飞尘的众人看到了教堂的另一扇大门。
门后就是横跨天光海峡的大桥。
在爆发全面战争之前，桥上就算是无国界区。
只要穿过这扇门他们就等于离开了教权国的领土。
骏马奔驰，离那扇大门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暂时能缓口气时。
一束耀眼的光束瞬间从烟雾中射出，鸪极力躲避，却还是被波及到了手背。
那道金色射线穿过了他的身体，然后火焰从手背开始蔓延。
直到全身都燃烧起来。
“呃——啊！！”
即使忍耐力到达极限，浑身被炙烤灼烧的剧痛也无法承受。
“师兄——！！”
鸪撕心裂肺的喊了鸫一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动缰绳，让马脱离了队伍。
随后没有犹豫，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喉咙，结束了痛苦。
“……”
化身飞龙的鸫听到了鸪的呼喊。
可他不能停下，他必须撞开那扇大门。
“……！”
索莉娅回过头，顿时瞪大了眼。
那尊巨大的女神像，竟然转过方向对准了他们。
手中的伊吉利圣枪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烟尘迅速消散。
那些神圣骑士的甲胄上闪烁着相同的灰白色亮光。
无论索莉娅或是她手里捏着的古切尔，他们的法术根本无法造成有效攻击。
他们同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庇护着他们！
“攻击地板！炸个大洞出来！碎嘴子！”
索莉娅抓着玩偶熊的手更加用力。
“不行啊！我试过了！一样没效果！”
“那把枪在保护这座教堂！”
古切尔立刻意识到是那把神器的作用。
很快，六名负责断后的玄甲卫也寡不敌众，接连从马背上跌落，瞬间就被灰白色的浪潮淹没。
同时，那把圣枪也再次汇聚能量。
好像要再一次重现鸪的惨状。
“该死……”
索莉娅咬着牙。
那把圣枪的能力太离谱了！
既能够守护教会的信徒，同时还能杀死生命力顽强的玄甲卫……
同为神器，相比之下这把平平无奇的剑也太弱了……
“……！”
突然，索莉娅想到了什么。
她将手里的泰迪熊玩偶塞到了科琳娜怀里。
“你要干什么？！喂！索莉娅！”
科琳娜来不及拉住她。
索莉娅从马背上高高跃起，直直朝着涌来的骑士们扑去。
而那道预示死亡的射线也射向了索莉娅。
“唰——”
索莉娅从虚空中抽出那把漆黑的长剑。
仿佛空间都被撕开了一道裂口，宣泄着不属于此世的黑色怒火。
半空中，金色光芒再次与黑焰交织。
可这一次却并没有如先前那般被一边倒的吞噬殆尽。
席卷一切的黑焰与金光在教堂中撕咬，如同两头水火不容的巨兽。
撞击产生的余火四溅，瞬间点燃了骑士们的铠甲。
那些黑焰像是有生命般，啃噬着附着在甲胄上的辉光。
仿佛野火落入原野，迅速传染扩散。
很快，几乎所有的骑士都被黑焰所包裹。
即使那层灰白色的圣光依然庇护着他们，可黑与白的厮杀余威同样并非普通肉体所能承受。
那些骑士一片接一片的倒了下去，只剩下一具具碳化的尸体。
“……”
索莉娅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亲手造成的地狱景象。
“走啦！”
科琳娜喊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伸出手。
“嗯。”
科琳娜折返回来，一把将她拉上马。
“嘭——！！”
庞大的飞龙躯体重重撞碎了大教堂的东侧大门。
宽阔的天光大桥近在眼前。
“咳咳——”
鸫变回了人形，一口黑血染上了铁面具。
先前所受的伤并没有痊愈，变身飞龙更是加深了他灵魂上的创伤。
他站在大桥上，回头看着科琳娜和索莉娅两人朝这边赶来。
她们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远，明显已经赶不上马匹的速度。
她们很快就会跟上来了。
“走。”
鸫翻身骑上自己的马。
等把索莉娅送回黄朝后，他一定会亲手为鸪报仇。
这座大教堂分割开了东西大陆，东边的气候与西边明显不同。
海上吹来的咸风灌入了海峡，湿冷的寒意爬上了横架高空的大桥。
太阳即将沉入山脊线，天色逐渐变得昏暗。
昏暗？
……不对。
他们进入教堂之前，还并没有这么晚才对。
远处的冰川越来越黯淡，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了光芒。
鸫迅速注意到整座大桥正在发光。
并不是桥体本身的光芒，而是被什么东西照亮……
“……！”
他反应过来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轰轰轰——！！”
从天空中降下的圆形光柱，笼罩了整座大桥。
金色光芒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瞬间吞没了桥上的几道身影。
“鸫——！！”
科琳娜大惊失色。
索莉娅也顿时傻了眼。
不止是整座大桥，连同大教堂的东侧外墙也被金光吞噬。
狂乱的气浪扑面而来，一下就掀翻了马上的两人。
科琳娜重重摔在地上，索莉娅也被甩飞了出去。
光芒散去，刚才被金色笼罩的区域全部消失不见，就好像那里原本就是空白一片。
失去承重的教堂东侧逐渐坍塌，断壁残垣砸塌了地板，朝着深渊般的海峡坠落。
索莉娅忍着疼，赶忙爬起身拽着科琳娜往回退。
可身后的骑士们已经追了上来。
科琳娜躲闪不及，一柄重矛径直就捅在了她的腰部。
“噗……”
鲜血喷涌而出。
索莉娅目眦欲裂，拼尽全力挥出一剑。
可追捕她们的神圣骑士却是游刃有余的挡开了她的剑，随后手中重剑挥过。
索莉娅顿时感到脖子一阵发凉。
鲜血堵住了咽喉，她再也无法发声。
可心中的愤怒却难以抑制。
“嗬嗬——！！”
仇恨盖过了理智。
黑焰瞬间爆发。
漆黑的烈火让如同熔岩般喷涌流向四周，将接触到的所有生命都拉扯吞噬。
黑色火焰烧毁了教堂，血海不断蔓延流向山下的城市。
所有的修士都赶来阻止这场毁灭教堂的灾祸。
最终以半座赫尔本笃为代价，主教们吟唱完毕，再次降下了那道天罚。
天罚的威光彻底杀死了索莉娅，终结了这场席卷圣城的灾难。
……
……
塔基诺大教堂的顶层，一间宽敞整洁的房间里。
虔诚跪于圣像前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
纯白的长发顺滑而下，垂垂搭在娇嫩的脚背边。
“圣子，祂是否降下神谕？”
大主教站在她身后询问道。
清冷柔美的少女轻轻点头。
“我看到了，大主教。”
“是什么？”
男人有些迫切。
“这些人都只是平凡的无信者，并非亵渎女神的邪恶异端。”
“让他们离开吧。”
少女的音色平缓而温和。
纯白而圣洁，如真正的女神使者般。
“……好，我会转告他们。”
大主教半信半疑的退出房间。
屋内再一次只剩下少女一人。
如同童话故事中，被囚禁于高塔的孤独公主。
“这个结局太过惨痛，我不愿看到。”
“若剿除异端的代价是整座城市的平民……”
“很抱歉，主教先生，还请原谅我的谎言。”
……
“咚——”
大门缓缓关闭，众人离开了大教堂。
“嘶……好冷哦……”
科琳娜缩在索莉娅旁边，恨不得把手脚都塞到她裙子底下。
“告诉过你了，出了教堂会降温的，喏——”
索莉娅指了指远处的连绵雪山。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将身上的毛毯往旁边挪了点。
“哈，刚才那家伙看我们的眼神，老子还以为要被拦着检查嘞。”
古切尔翘着毛茸茸的二郎腿，靠在一旁嚷嚷道。
“检查你？看看你的棉花纯不纯？“
科琳娜笑嘻嘻的戏谑道。
“嘿！你这……大金毛！”
“哈！纯棉小子！”
于是科琳娜又和一只泰迪熊杠上了。
“……”
索莉娅撇撇嘴，靠在窗边望向大桥那头的冰川。
她还以为会被拦下来呢，没想到偌大的教权国根本没有分辨魔族人的手段。
说实话，她都感觉今天顺利得有些太异常了。
大桥上飘来咸腥的海风，这才让她有了些跨过大陆的实感。
黄朝啊……
或许和地球上的古代王朝没什么区别吧。
——当然，在亲眼见识之后，她只感觉当初的自己还是太狭隘了。
“好累，我睡会。”
索莉娅靠着窗框就阖上了眼。
“喂！你啥也没干吧！这就累了？”
“真是大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