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庭审判决随着一声锤响宣告终结。
“宣判!”
“菲普斯无罪!”
法庭的大门缓缓关上。
菲普斯独自站在门外。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完全没有听见。
自从那天在暮日厅与拜伦德的决斗后,他就一直是失神的状态。
随后赶到的骑士团逮捕了他——因为他曾经的姓氏。
萨佐恩家族的所有成员都被判处死刑,就连公爵府内的佣人女仆也不例外。
拜伦德没有撑到审判的时刻,在离开暮日厅的时候就已经失血死亡了。
而他,则是和鲁鲁克一起被关在大牢内。
鲁鲁克被捕时,还在学院内避难。
他根本不知情,就连公爵也没有告知他任何事。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受到牵连,被判了死刑。
而菲普斯。
他因为早就断绝了萨佐恩的来往,并且在暮日厅亲手杀死了罪魁祸首拜伦德。
将功抵过,无罪释放。
所有事情都突如其来的开始,又恍恍惚惚的结束。
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
从牢里出来的菲普斯满身邋遢。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头发和胡茬也乱糟糟的不修边幅。
他不明白。
为什么完全无辜的鲁鲁克要替他去死?
明明他才是弑父的凶手!
菲普斯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
看着大街上来回搬运沙石的人们,兴致勃勃的重建家园。
愧疚与自责再一次涌上心头。
为什么……
偏偏只有我能够活下来……
天空灰蒙蒙的。
初冬的寒风渐渐有了些彻骨的寒意。
回想起父亲临死前的笑意,还有鲁鲁克那双无辜而清澈的双眼。
他裹紧了单薄的衬衣。
循着皮耶夫所说的位置,菲普斯走进了灰街的地下城。
恶臭与潮腥同时涌入鼻腔。
在进入这片人间炼狱般的地下城时。
菲普斯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人一辈子活在这阴暗的地底。
忽然,一道绿色的矮小身影从他眼角的余光里闪过。
“……”
那是一只地精,周围的人仿佛早就见怪不怪了。
菲普斯惊讶的看着那名地精走进一旁的杂乱店铺。
他认得那只地精。
那是翡翠学院纹刻者月塔的前任塔主,因贵族们的歧视与偏见而被迫离开学院。
原来他躲进了地下城。
菲普斯本想进店看看,但一个小男孩却突然从店里跑了出来。
擦着他的衣角就窜了出去。
看男孩的打扮,应该就是魔导工匠的学徒了。
但菲普斯抬头望向店内,柜台后的哈古根本没打算去追那小孩。
好像完全不担心小男孩会不会在这地下城遇到危险。
“……”
唉。
他还是扭头跟了上去。
跑了没多远,那小孩一头扎进了漆黑的管道内。
菲普斯也紧随其后。
蜷缩着身子,钻了进去。
狭窄逼仄的管道内,他根本就直不起腰。
他不禁有些疑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或许那小孩根本就没往里钻才对?
正当他打算停下时,一束微弱的亮光却从前方照射过来。
他继续往前,走到了管道尽头。
推开了掩在外面的破木板。
“吱嘎——”
明亮的灯火瞬间照亮了他眼前的世界。
吵闹的孩子们围着一间旧屋子疯跑。
头顶挂着不同的愿望卡,墙上画着幼稚的涂鸦。
故事中的一切,如今都展现在眼前。
恍惚间,摇曳火光迷了他的眼。
——这就是祖父所创造的世界。
“菲普斯少爷?”
一声阔别许久的称呼,顿时打断了他的伤感。
菲普斯擦了下湿润的眼角。
在那一众孩子脑袋中间,一只手艰难伸出。
“……路布尔?”
菲普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名青年从孩子们的簇拥里爬了出来。
是那个曾经替他挡下一箭,最终却被公爵秘密处死的随从。
死而复生?
还是……
“老爷让我不许回去,不然就砍了我的脑袋……”
“少爷,您怎么……萨佐恩家还好吗?”
邋里邋遢的菲普斯吓了他一跳。
明明这位大少爷是最爱干净的。
自从那天教会缠上菲普斯之后,路布尔一直都留在地下照顾这群小孩。
“……”
菲普斯垂着手。
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父亲临终前的低语再次回荡在耳边。
——紫蔷薇的诅咒将为我陪葬。
——自由,是你应得的赠礼。
——你才是我的骄傲。
菲普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愧疚。
他匍匐在地上嚎啕痛哭。
英雄之子的名号束缚了祖父柏恩。
而父亲拜伦德也没有逃过名为‘荣誉’的诅咒。
他用最为极端的方式,将深入菲普斯心中的陈旧荣誉彻底根除,将这个轮回打破。
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
这世上再无萨佐恩。
“呜呜——!!”
“呃啊啊啊啊啊!!”
他不记得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出地下城的。
只是在那条小巷口。
他见到了被杜鲁尔推在轮椅上的杰克。
也幸好当时天色已晚,否则杰克一定会笑他两只眼睛肿得跟挨了打似的。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侧着身子,菲普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擦了下脸。
“找你还不简单吗?”
“这街上有几个紫菜脑袋?”
杜鲁尔不太客气的说道。
为了找他,杰克可是硬拉着自己问了大半个苏黎加!
天都黑了!
“……”
菲普斯看着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杰克,心中又是一紧。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会来到这里。
——他真的……不想解释。
“抱歉,我……”
“走吧,杜鲁尔说要请咱们吃烤全牛呢。”
杰克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萨佐恩的家事。
尤其是在听闻了法庭对菲普斯的审判后。
——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甚至最后还以此名义为自己脱罪。
无论是谁都会痛苦万分的吧。
他不禁联想了一下自己。
就算是那么混蛋的酒鬼父亲,他也做不到亲手给他一耳光。
菲普斯……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喂!我可没说要请他啊!”
杜鲁尔小声嘟囔抱怨着。
但当杰克掏出那几枚攒了好久的银币时,他又红着脸拒了回去。
然后两人就开始往回走。
菲普斯则默默跟着后面。
似乎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但只有他们几人自己明白。
没有问候,没有安慰。
沉默,是留给他自我消化的尊严。
——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没有过多犹豫,他快步跟了上去。
“黑石大街的有家店还不错,我有永久会员。”
“有钱了不起啊!那今天你付!”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杰克两人并列而行了。
一丝弧度在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父亲,我似乎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了。
其实离别不止是遗憾。
也是新生。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