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脑袋很疼,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时间竟还想不起来。
佩斯利捂着脑门,艰难坐起身。
“醒了?”
他顺着声音望去,那件熟悉的旧风衣映入眼帘。
——捷斯特斯!
忽然,不久前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
当时的他正打算与菲普斯联手击败公爵。
可突然间,他双眼一黑,醒来就到这里了。
看样子是被这位先生给偷袭带走了啊。
“不用演戏了,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
“……”
本打算装无辜的佩斯利顿时愣住了。
“我追了你那么久,黑天鹅。”
“你终究还是没有选择逃掉啊。”
捷斯特斯缓缓走到他身前,用力踩住了他的腿。
“……!”
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腿部传来。
佩斯利立刻发动能力想要逃走,却毫无反应。
一条手铐套在他的手腕上——那正是用来囚禁奴隶的枷锁。
“任何魔法都会无效化,别白费力气了。”
捷斯特斯淡淡说道。
“有什么遗言?”
“……我想知道是谁赢了。”
无法逃离,佩斯利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即使那些人都曾与拜伦德同谋,可他杀死他们仍是事实。
“公爵死了,他没有抵抗。”
捷斯特斯如实回答。
佩斯利顿时释然了。
怀抱十年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消解。
他这条本就活不长的命,能够见证这一刻已经足够了。
该为自己手上的鲜血偿命了。
“同为柏恩的学生,可很显然,我们被教育成了不同的两面。”
罪犯与警察。
捷斯特斯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
若非那场大火,他也不会下定决心贯彻自己的正义。
他亲眼目睹了拜伦德与前任警长的交易。
天真的他曾寄希望于王国律法,尝试将这一切用于法庭上对叛国者的指控。
但很遗憾,这场判决没有被公之于众。
萨佐恩的报复很快就波及了他的家族。
曾红极一时的厄布斯鲁特家族,一夜之间遭到毁灭。
被父母藏进密室中的他,眼睁睁目睹了一场屠杀。
直到一把火点燃了房子,他在惊恐中被一块古代碎片划伤。
从那时起,他才觉醒了早已沉寂的泰坦血脉。
憎恨腐朽的王国律法,憎恨一切恶行。
绝不宽恕。
绝不容忍。
绝不妥协。
只有绝对的暴力,才能贯彻绝对的正义。
从此,黑侦探的名字成为了各个家族辗转难眠的噩梦。
“……”
“你到底与那个恶魔签了什么契约?”
捷斯特斯同样有些好奇。
一个病怏怏的学士,却能在他多年的追捕下屡屡逃脱。
“秘密。”
“……”
捷斯特斯撇了撇嘴角。
“我还是决定拧掉你的脑袋。”
佩斯利静静闭上眼,等待最后的时刻。
他所签订的契约,不只是从恶魔那借取了力量。
还有另一条契约,一旦他死去才会生效。
只是……他已经看不到了。
“……”
“……”
“……你们的老师不会回来了。”
在街道旁聚集的人群中,医生忽然开口。
“诶,为啥?”
高高壮壮的梅披着白袍,扭过头来问道。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在哪。”
“哎呀,我还说去找他住哪嘞……”
梅往那一蹲,就像颗大白萝卜似的。
“……”
医生默默叹了口气。
又一个啊。
他望向前方。
白色的身影连绵如群山。
到处都是第七势力的支持者。
在骑士团与警署瘫痪的时候,第七势力扛起了保卫人民的大旗。
白袍身影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大量平民接受了他们的引导,前往避难点躲过一劫。
如今灾难过去,曾经被视为恐怖组织的第七势力走上大街。
人们欢呼着,簇拥着。
支持第七势力的平民自发披上白衣或床单,甚至有的戴着一朵白手帕折的花。
在游行队伍的最前方。
是第三王女科琳娜。
在她身后,拉尼娅背着昏睡的索莉娅。
丽雅、加依娜、帕斯丁,以及其他所有第七势力的成员都跟在后面。
长长的队伍从王宫门前连绵向山脚的城市。
“……”
骑士与巡捕警守护在王宫外围。
即使拯救了再多平民,在国王点头之前,第七势力依然属于非法组织。
“……放他们过来吧。”
老国王心力交瘁,他已经没有精力去领着骑士们再次与平民的意志对抗了。
士兵们向两侧退开,队伍也成功抵达了王宫门前。
直到这一刻,第七势力才真正成为了得到承认的合法势力。
王宫大门缓缓打开,科琳娜与索莉娅道别,随后离开了队伍。
她独自进入日落城堡,登上城墙,觐见国王。
杀出重围的斯兰利浑身是伤,还有森林堡公爵之子穆图浦也活着。
国王招手,让她上前。
科琳娜走到国王面前,单膝跪地,长剑持于胸前。
标准的骑士礼。
“陛下,叛乱已经终结。”
与此同时,一旁的侍卫上前,捧着缴获的紫蔷薇旗帜呈到国王跟前。
“……”
老国王眉头紧皱。
终究……还是科琳娜赢了啊。
随着一口气长长吐出,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起来吧,科琳娜。”
“你做的很好,我为你感到骄傲。”
老国王抓起那面旗帜,从王宫的城墙上丢了下去。
象征萨佐恩的紫蔷薇战旗随风飘落,王宫外的人们都看到了。
那意味着宣告这场席卷苏黎加全城的叛乱彻底结束。
“喔哦哦——!!”
“愿斯图特王国永昌永盛!!”
……
苏黎加城西部哨站外——
刚从苏黎加城撤退的帝国龙骑兵再次集结。
龙骑团长脸色铁青。
从帝国境内长途奔袭斯图特首都,经历长时间作战后飞龙们的状态已经达到极限。
他们不得不撤退短暂休整。
但最佳的突袭时机已经错过。
苏黎加城的防空系统在短暂混乱后已经重新投入运作,大量防空弩炮保持警戒。
还有那两头巨龙,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况且由于孤军深入,他们没有任何辎重补给。
失去战争法师团和奴隶军从地面协同进攻,他们飞龙骑兵发挥不出最大的作用。
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是否该继续强攻苏黎加城。
但……
他紧握着手中破碎的水晶。
自从水晶破裂的时刻,布里耶殿下已经与他们失联十小时了。
布里耶殿下还生死未卜,斯图特的野蛮人一定将他们藏在了哪里!
趁着天色渐晚,苏黎加城墙的哨兵不一定能迅速发现他们。
他要再拼一把!
“所有人!准备升空!”
数百头飞龙在命令下同时展开翅膀。
团长拔出手中的指挥剑。
正打算下令起飞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飞龙前面。
“你是谁?!”
看着像个精灵,长得还算可以——就是分不清男的女的……
不是!他是怎么出现的?!
就在团长直接举剑准备大刑逼问时。
“等等!别杀我!我是莱昂菲斯校长的分身!”
莱昂菲斯连忙解释。
——毕竟他根本就不出门的,大多数人都只认得那个糟老头版本的他。
“……哦,是法师啊。”
团长语气平平道。
在帝国,法师管法师,骑士管骑士。
就算是最强魔法师也不允许插手龙骑军事务。
“我是来传话的哦~陛下要你们立刻撤退,不然后果自负呢!”
莱昂菲斯抱着头发恐吓道。
只不过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龙骑团长根本不信他的话。
“……所有人!升空!”
团长并不理会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已经深入斯图特王国,他们必须带回王子殿下!
“嘭——”
数百头飞龙齐齐振翅,气浪卷起沙尘扇了莱昂菲斯一脸。
望着那群继续向苏黎加城飞去的黑影。
莱昂菲斯满心无语。
早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况,所以才不想来嘛……
头发都沾上灰了!
看来得使用稍微粗暴一点点的手段咯~
翠绿色的光芒从他的脚下亮起。
如一圈荡漾的水波,逐渐朝着四周扩散。
一道超大型魔法阵迅速形成。
“森林……”
“啊呸呸——”
刚张嘴就吃了一口沙子。
“森林王藤!”
随着他的咏唱完毕,法阵中瞬间伸出了无数巨藤,比钟楼还要粗上一圈。
藤蔓迅速伸向即将远去的飞龙骑兵,如同一条条吞天巨蟒。
“吼——!!”
天空的飞龙发出惊恐的嘶吼。
那些藤蔓不偏不倚正好缠住了所有飞龙的身体。
“啪——”
莱昂菲斯一个响指,那法阵的颜色开始渐渐转为蓝色。
藤蔓也随之迅速回缩,扯着已经飞上天的龙骑军往下拽。
“哇啊啊啊——!!”
饶是身经百战的龙骑兵,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超大型魔法。
漫天都是惊恐的喊叫声。
脚下的魔法阵也在此时完成了变化,传送魔法的亮蓝色光芒顿时大盛。
藤蔓带着飞龙,缓缓沉入了法阵中。
“救命啊——!!救……咕噜咕噜咕噜——”
很快,光芒散去,魔法阵也消失不见。
哨站内只剩下一道青色身影。
莱昂菲斯扑打着头发上的灰,朝苏黎加城方向望去。
这件事显然是人家政变,拿帝国军来狐假虎威了。
既然这样,就不可能和帝国彻底撕破脸,否则不就白造反了嘛~
所以布里耶殿下应该还活着吧……嗯,应该。
“唉……还得去捞几个人啊……”
“真麻烦,好想回家。”
……
西城翡翠大街,一处背街的僻静小宅里。
一双淡泊如水的眸子陡然睁开。
屋内一片黑暗,窗外的苏黎加城也正值午夜。
在这张床上已经睡了整整十年的女性,终于在这一刻醒来。
她浑身骨骼轮廓清晰,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肉。
四肢已经在常年卧床里退化得快要支撑不起她的身体。
自从那场大火后,她就一直在昏迷。
似乎是佩斯利借助某种魔法,用他自己的生命维系她不会死去。
这么多年,他一直默默守候在床边。
他的所有痛苦独白,她都听到了。
可她无法回应。
如今,她终于醒来。
她想要拥抱那个人。
“……佩……斯……利……”
她整理思绪,尝试用声带拼凑出那个人的名字。
惊讶与喜悦的情绪洋溢在言表。
“……佩斯利……?”
她轻声呼唤着他。
可没有回应。
她艰难爬起身,想要离开这张束缚她十年的床。
“咚——!”
不出意外,她重重跌倒在地上。
佩斯利……在哪……
你去哪了……
为什么……你不在……
眼泪涌出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窗外投进的月光忽然暗了下去。
她昂起脸,看着突然出现在屋里的陌生男人。
“你是希维尔?”
那男人先开口问道。
她愣了一会,思维还有些迟钝。
随后她回忆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点了下头。
“我是佩斯利的……嗯,我是他的私人医生。”
男人自我介绍着。
背着明亮的月光,她看不清男人额头上被割下的恶魔角。
“按照约定,我会把他的生命与记忆都交给你。”
一股黑烟从他的手中渗出,逐渐凝聚化为实体。
一颗晶莹的纯黑色珍珠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佩斯利……死了?”
好半天,她才理解了男人话里的意思。
她傻傻的盯着那枚珠子。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对吗……?”
她抬起头,希望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不同的答案。
可很遗憾,他只是沉默。
“……”
“吞下它,你有权知道这一切。”
她木愣的伸出手,接过那枚黑色珍珠。
佩斯利的记忆……
“你会看到是谁杀了他。”
她瞪大了眼。
随即没有一丝犹豫,她吞下了那枚珍珠。
“……”
“……呜……”
痛苦的记忆瞬间填充了她的脑海。
这十年间的所有空缺,全部被佩斯利所填满。
‘求你……救她!’
‘……’
‘我愿意献上我的灵魂,请将她带回来!’
‘……’
‘……很快了……最后一次治疗……’
‘……’
‘……’
‘希维尔……我爱你。’
‘再见。’
佩斯利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呜呜呜——!!”
“呃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嚎,无法表达她悲伤的万分之一。
直到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刻。
——那件旧风衣沾上了佩斯利的血。
一瞬间。
痛苦到极点的悲伤,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愤怒。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不断渗出黑烟。
黑暗吞没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她的双眼因仇恨而血红。
一个陌生的名字闯入她的记忆。
——捷斯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