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自己忽略胤禛的脸色,继续往下说。
“年将军对四川和西北那边都十分熟悉和了解,与当地的各方势力也有所交涉。”
“十四叔也与准噶尔和青海交手过几次,甚至与西藏也交手过,对于那边几个将军的用兵之术十分清楚。”
“所以儿臣以为,派他们两个人去最合适。”
胤禛沉吟不语。
弘晖知道这个人选,必然不是胤禛一下就能做出决定的。
弘晖定了定神接着往下说。
“不过,噶尔丹策零此人凉薄,并不一定是真心投靠大清,儿臣打算派遣一批得力的谋士前往准噶尔,表面上是协助噶尔丹策零处理政务,实则是为了在其身边安插眼线,以便及时掌握情报,提前谋划应对之策。”
胤禛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也是个想法,不过朕以为,除了明面上的谋士,还要私下安排一些探子。”
“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弘晖领命,说起了今日的最后一件事:“不过在这件事里,儿子发现了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便是拉藏汗的儿子葛登丹衷。”
胤禛有些讶异,“朕记得葛登丹衷算是质子。”
“虽为质子,却没被准噶尔同化,为人善良,做和硕特部的大汗虽然不够,但与我大清交好却够了。”
“若是能扶持葛登丹衷做和硕特部的下一任大汗,那和硕特部被大清收入囊中指日可待。”
“而且如今葛登丹衷在准噶尔,噶尔丹策零母子若是给了我们假的消息,有他在两方也可以互相印证,互相牵制。”
胤禛对于扶持葛登丹衷倒是没什么意见。
左右拉藏汗为代表的和硕特部的贵族,对大清还是很亲近的。
而且,和硕特部的兵力并不算强壮,比起准噶尔差远了。
狮子怎么会害怕猫咪亮爪子呢?
这在胤禛看来,都是小事。
胤禛回去以后,再三斟酌,又召集张廷玉与自己商议。
张廷玉倒是觉得派他们二人去平定青海没什么问题。
但是对于弘晖说葛登丹衷可靠,他抱有疑问。
“此人是在准噶尔长大的,只怕他心中会更倾向于准噶尔,并不一定会为我大清所用。”
胤禛这才从兴奋劲儿中回过了神:“爱卿考虑的有理。”
“微臣以为,葛登丹衷不一定可靠,但是拉藏汗的其他儿子,都是在和硕特部长大的,却并不一定不亲近大清。”
“依微臣之见,我们该与和硕特部联姻。”
胤禛陷入沉思。
那日宴会中打趣的话又浮现上心头。
第二日,他将年羹尧与允禵叫过来,仔细商议了一番,敲定了去攻打罗卜藏丹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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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评估过,以弘晖这个方法去对付准噶尔成功的几率还是有的,就算是不能彻底将准噶尔灭了,若是能为大清拉来几个有力的盟友,维护更长时间的和平,也算是一桩功绩了。
结果他还没高兴多久,太上皇便又找他。
太上皇问起了允礽爵位的事情。
胤禛见太上皇还惦记着这件事儿,心中难免烦躁。
那一点点即将立功的喜悦也被冲散了。
“封亲王是大事,还要筹办一段时日。”
太上皇目光如隼,盯着胤禛。
“朕希望这一日不会太远。”
胤禛敷衍过太上皇以后,越想越气。
结果没走出多远,他就在圆明园碰到了允礽。
胤禛心里想着晦气。
“草民见过皇上。”允礽愣了一下,倒是先跟胤禛行了礼。
听到允礽自称草民,胤禛目光在允礽身上打量了一瞬。
“二哥免礼。”胤禛道,“二哥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允礽回应:“草民一切安好,每日读书练字,倒也清闲自在。”
“好久没和二哥一起坐下来说说话了,二哥不如陪朕走走。”
允礽自然应允。
两人并肩沿着小径漫步,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胤禛看似随意的问道:“皇兄可是要去看皇阿玛?”
允礽已经知道了太上皇想要恢复他亲王之位的消息,自然也知道这是胤禛在试探自己。
“百善孝为先,作为儿子,草民自然要日日去给阿玛请安。”
“二哥在朕跟前,不必自称草民。”
允礽只觉得胤禛甚是虚伪。
他不让自己自称草民,却要自称朕,叫他二哥。
“二哥如此孝顺,怪不得太上皇他老人家有意恢复你的亲王之位。”
允礽心中一震,连忙说道:“草民何德何能,劳阿玛与皇上挂怀。过往之事,草民已深刻反省,如今只愿能安稳度过一生,不敢有过多奢望。”
胤禛紧紧盯着允礽,似要从他的眼神中窥探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二哥,你与朕到底是兄弟一场,朕也不忍看你蹉跎此生,你是皇阿玛最喜欢的儿子,不该就以庶民的身份过这一辈子。”
“皇上,草民如今早已看透一切,身心俱疲。”
允礽这句话,就是在跟胤禛说,自己对皇位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胤禛看似轻松地笑了笑,说道:“二哥既然身心俱疲,确实该好好休养,亲王之位站上去,便要承担不少的职责,二哥若是想好好休养,便去回禀了皇阿玛,做个郡王吧。”
允礽忙拱手道:“谢皇上恩典。”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告辞。
胤禛望着允礽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他深知允礽心思深沉,这番话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图谋,实在难以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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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养心殿,胤禛坐在龙椅上,陷入沉思。他唤来苏培盛,吩咐道:“去,派人密切盯着二哥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朕禀报。”
苏培盛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胤禛揉了揉太阳穴。
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放轻松。
他虽然让允礽恢复郡王之位,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违抗太上皇。
究竟如何才能看出来允礽如今是否还有那等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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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礽深知胤禛对自己心存忌惮,此次太上皇的旨意,看似是恩赐,实则将他置于了风口浪尖之上。
这时候,弘皙过来给允礽请安了。
如今弘皙也是个青年人,和允礽彻底被废为庶人不同,胤禛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将他封为了理郡王。
“阿玛。”
允礽看着弘皙,“太上皇要恢复我的亲王之位,皇上却只让我做郡王。”
弘皙道:“皇上对阿玛多有忌惮,想必这是试探阿玛的手段。”
允礽苦笑一声:“他试探我有什么用?我难道还能跟他继续抢皇位不成?”
“皇上对您的猜忌怕是难以消除。如今这局面,我们必须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弘皙抿着嘴唇,“其实,这都是因为儿子,若不是当年儿子将弘昶推入了水中,皇上或许会对我们一家仁慈一点。”
弘皙并没有因为当了一个郡王,就觉得胤禛对他这个侄子有多好。
四叔不过是为了在皇祖父的面前表示对他们一家的恩赏罢了,也是向天下人昭告他的大度和仁慈。
但是他们这些年又何尝不是在刀尖上过呢?
“这与你无关,说到底还是因为皇位之争罢了。”
“我虽然与你四叔没有亲自争抢过皇位,但想必是因为你皇祖父看重我的缘故,你四叔对我很是忌惮。”
“你与弘昶之事……当年事发的时候你还很小,便是有错,也与如今无关。”
允礽面色微凝,“从现在起,府中上下都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让皇上抓到把柄。”
“阿玛,咱们也不能一味被动。不如主动示弱,多做些让四叔放心的事,或许能缓解他的猜忌。”
“你所言甚是。”
可允礽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虽然与弘皙说的是自己已经毫无想法了,可是他做惯了太子,曾经他以为皇位是他触手可及的东西,怎么能说没想法就没想法呢?
如今太上皇还健在,只要太上皇还在,他就有机会。
弘皙看着允礽的表情,微微有一些担忧。
他心里想,既然四叔让阿玛去跟太上皇,表明自己要做郡王而不是亲王。
那这件事,阿玛最好早点去办,以免夜长梦多,又引得皇上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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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天公不作美,第2日,太上皇便称病不出了。
太上皇的身子骨倒还算硬朗,只是说昨晚他有些心悸,所以要养一段时日。
太医说了太上皇要静养,所以他便吩咐三德子拦住所有求见他的人。
这样好巧不巧的胤禛自然多想了。
难不成是允礽提前找人同太上皇说了,所以太上皇才称病不出的?
“来人,传李荣保进宫!”
不多时,李荣保匆匆赶来,跪地行礼:“臣李荣保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说道:“李荣保,你暗中挑选一些精明能干、忠诚可靠的人手,混入允礽周围,密切监视他府中的一举一动。”
“注意不要走漏了风声。”
李荣保联想到太上皇突然称病,皇上又让他看着允礽,心里想多的就多了。
难不成,是允礽煽动太上皇要皇位。
皇上直接软禁了太上皇?
皇上竟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他这个帮皇上办这种阴私事的大臣岂不是危险,皇上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虽然自己勉强算是胤禛的表姐夫,但那有什么用?
李荣保看着胤禛,被自己的脑洞吓出了一身冷汗。
胤禛却没有注意他,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出去。
李荣保那边动作很快,当天就告诉胤禛已经派人过去了。
一连几日过去了,李荣保那边都没有传来丝毫意料之外消息。
胤禛自然是相信李荣保的,但他并不相信允礽会这样老实。
胤禛便去了太上皇的宫里。
“皇阿玛。”
因为太上皇只是心悸,所以此时并没有寻常病人那种惨白无力的样子,看起来精神头很好,身子也很健康。
但这样的情况,却丝毫没有让胤禛开心起来,反而更多了一重猜忌。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太上皇看着胤禛,“你今日不陪卓然王爷了?怎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
太上皇只是随意问了一句,落在胤禛的耳朵里,却像是太上皇在埋怨他。
“我们与蒙八旗素来交好,少陪他一两天,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还是皇阿玛的身体更重要。”
太上皇笑呵呵的,“朕身子倒还算可以,只是年纪大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太上皇叹了一口气。
“如今朕只希望你们兄弟之间都和平友爱,这样朕也能安心颐养天年了。”
这话听在胤禛耳朵里,又是一番问题。
不过转眼间允礽就来了太上皇这里,向太上皇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太上皇到底是同意了将允礽封为郡王。
只是此时胤禛已经对允礽疑心更重了,所以并没有因为允礽主动跟太上皇说自己要做郡王,而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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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远在西北的年羹尧已经得到了胤禛的命令。
不过胤禛此时并没有让他马上率军去攻打罗卜藏丹津,只是让他准备着。
胤禛一直没有抓到允礽的小辫子,此时便动了心思。
他亲自去找了允礽,“二哥,礼部那边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允礽说:“草民……多谢皇上恩典。”
允礽觉得自己主动去找太上皇说要当郡王,已经算是降低了胤禛的警惕了。
“弘皙如今封王爷已经有多年了,却在朝堂上并没有挂什么实职,如今有个去西北那边建功立业的机会,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这个问题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允礽身上,原来胤禛并没有打消对他的怀疑。
虽然他的心思并不纯,但是他也不希望胤禛怀疑自己。
“弘皙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决定吧。”
“二哥身为弘皙的阿玛,你若是让他去,他一定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