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打了管家的通讯,沉声吩咐道:“去看着点鹤辞雄主,他的状态不对劲。”
随后思考着又加了一句:“不要太刻意。”免得又让鹤辞多想。
“好的。”管家轻轻扶着耳麦防止鹤衍听到。
这耳麦更像耳环,从外表来看,刚好扣在耳朵尖的部分是一个铁环,表面上就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装饰品。
管家办事效率向来很高,这边刚应声就向信任的守卫发了信息,几乎是于科斯莫斯吩咐完后挂断通讯的动作同时完成的。
或许是因为个子小,鹤衍脚步轻慢,管家也并未催促。大约将近30分钟后,这才领着鹤衍来到书房门口,敲响了半遮半掩的房门。
科斯莫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早早就把他们从窗外的鹅卵石小路,走来的身影看了个一清二楚。
心中默数了五分钟,平息自己的心跳,等待和这孩子的第一次正式相见。
只听管家叩击了一下房门,就迫不及待出声了:“进。”
管家将门推开了一些,朝着里面的虫恭敬的鞠了一躬,随后退开了些步子,做出请的手势,让出鹤衍的身影。
瞧着科斯莫斯在日光照耀下的剪影,鹤衍的心中无比的寂静,虫在眼前,心里却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的急切,明明这是自己做梦都想见到的亲生虫。
明明他的气息那样亲近,明明只要科斯莫斯伸出双手,自己就会忍不住扑向他的怀抱。
鹤衍会吗?不会的吧,他早已忘记要如何依靠亲属,更不知如何像幼子一般撒娇。
直到站在科斯莫斯跟前,听着门外管家将门关上的声音,鹤衍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上一周目的事情是你做的对吧。”
语调不瘟不火,没有与亲属相见的激动,也没有幼时被抛弃后重回家庭时对双亲的愤怒。
心中叹息,这孩子果然如此。
科斯莫斯倒是希望鹤衍能发发脾气,哭也好埋怨也罢,哪怕是质问自己为何要把他丢弃。
而不是现在这样,平静的像是陌生虫。
实际上鹤衍的身体很僵硬,他向来无法忽略身边的怪异,明明不是想问这些,可嘴却是比脑子快了一步。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天降而来的双亲,不要对他表现的过于亲密,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才不会寒了他们的心。
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失落,开始细细观察科斯莫斯的眉眼。
抛开长相不谈,如果他真的是这位帝国的元帅亲生的崽,那么他们的行为举止至少会在某一方面相似,比如脑子,能坐稳这个位置的虫怎么可能是个花瓶。
科斯莫斯有些愣神,察觉到了鹤衍的不自在,或者说他推测鹤衍在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
这不是个好现象,但科斯莫斯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劝住了鹤辞,这种时候还是要多给鹤衍一些时间。
瞧着科斯莫斯轻轻微闭双眼,鹤衍误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元帅正在装傻充愣,于是继续开口,帮他回想当时的场景。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上一次你在医院里做了什么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怕科斯莫斯不理解补充道:“我称它为上一周目。”
正这么说着,取下自己的光脑丢给了科斯莫斯。
光脑上的资料赫然就是荒星的处理方式,搜索框内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上一周目的轰炸新闻。
账号还是那个账号,只不过那样荒唐的新闻根本就没有被官号发出。
能做到屏蔽所有网民,让官网只给鹤衍一虫透露信息的,除了面前这个虫,鹤衍想不到另外一个了。
尤其是前后两周目,这家伙完全不同的行为举止,如果说科斯莫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鹤衍能笑掉大牙。
在鹤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种名为欺骗的情感占据了他的大脑,来自至亲的诓骗。
鹤衍的思维不自觉发散起来。
作为位高权重的虫,科斯莫斯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他在逼鹤衍学会运用精神力。
无论是养雌父,还是濒临死亡的卡尔斯,都是科斯莫斯的棋子,或者往更深处去想,鹤衍颠沛流离是前半生,会不会正是自己的亲生雌父一手塑造的。
‘那么我也是你的棋子吗?我的诞生是为了什么。’
看着他的状态,科斯莫斯立刻就意识到鹤衍在问什么,这孩子剧烈的呼吸让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好似只要自己说出什么话,让他认定了他这一生的虚假,他就会歇斯底里的朝着自己呐喊。
眼看科斯莫斯依旧不为所动,鹤衍重复提醒:“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回答我。”
鹤衍靠近了他的雌父,仰着头死死的瞧着科斯莫斯的双瞳。
在科斯莫斯的眼中,鹤衍眼底的红血丝爬满了双眼,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这般爱哭?科斯莫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鹤衍跟他的雄父很像,只不过鹤辞只会红着眼可怜巴巴的瞧着科斯莫斯,而鹤衍却会用质问,强压愤怒或委屈的眼神看他,这是鹤辞所没有的勇气。
“是的。”
得到了答案,鹤衍似乎泄了气一般,后退一步,不再步步紧逼,眼眶中略微染上了一层雾气。
“但我想……用梦境称呼它才最合适。”
“梦境?什么意思。”鹤衍不解的蹙起眉,在察觉到眼眶的雾气往下滴落时连忙回过头,生怕被科斯莫斯瞧见了。
“雄虫的精神力更为柔软,普遍没有攻击性,看不见摸不着又能将你拉向你从未踏足的领域。”
科斯莫斯侧头瞧了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睁着眼装瞎。
鹤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假装在擦鼻涕把纸往脸上一按,吸去多余的水气,喃喃自语:“确实。”
抽抽鼻子:“梦境更合适。”
科斯莫斯压下微微翘起的嘴角,轻咳一声躲过鹤衍的目光。
他收回先前的评价,爱哭鼻子又怕被家长知道的小孩才不会对双亲毫无感触,却又在视线触及他空荡荡的身后时暗沉了下来。
仿佛先前欢快的情绪只是错觉。
鹤衍有些茫然,梦境吗?就好像他的前世今生一样,前世是梦,那今生呢?是魇吗?
那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朋友.他的养雌父.他的心中的爱都是如同游戏档案一样,可供他虫随便删除,随便添加的虚假数据吗?
脑袋突突的痛,他的精神力识海依旧是破碎的,无时无刻都在消耗着精神力。
一旦鹤衍失去调动精神力运转的行为,精神识海上的创口就会接触到外界,这种精神上的疼痛他无法用语言形容。
鹤衍的手下意识的撑在额头上,他微微弯着腰轻轻晃动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意识到这是无用功后,闭眼重新调动起精神力。
科斯莫斯下意识抬起手,却又控制着自己不要心软,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下,有些事情必须这孩子自己学会解决,否则结茧一事万不能提起。
结茧是这孩子蜕变的新生,哪怕剩下一丁点的机率也绝对不能是死亡。
科斯莫斯心中的痛楚像向平静的水面落下石头,荡起密密麻麻的波浪。
等鹤衍调节好之后,认真的反驳了科斯莫斯:“不是这样的。”
“哪怕是上一周目的事情都是是存在的,如果我没有去找卡尔斯,他肯定会如同上一周目一样,为了袒护我选择忍耐,选择认罪,哪怕这所谓的罪名根本就不成立。”
“上一周目根本不能用简单的梦境来形容,如果能够被称为梦境的话,那也同样可以被称之为预知未来。”
知道了未来后回到现在立刻做出改变,这就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鹤衍暂时还没有头绪。
这位引导自己的血缘关系上的雌父知道些什么?鹤衍不太确定的猜测。
科斯莫斯轻缓的走到书桌前,手指尖在档案上翻找起来:“既然你知道,那也不需要向我求证什么。”
在鹤衍看向自己时,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相片递给了他。
鹤衍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乖顺的出双手接过,可视线触及这张相片时,他呆愣着久久不能回神。
或许是存放不当,又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相片微微泛黄。
上面还有一些锈迹污染了画面,似乎是先前上面压着什么东西,才导致变成了这样,哪怕经过处理都没有办法完全去除。
画面中卡尔斯满脸抗议,板着一张脸,白色的碎发被旁边半跪着比耶的军雌揉的乱七八糟。
如明月般的双眸因为气愤,染上了些许月白色的精神力,微微泛着淡淡蓝光。
他身边还站了许多看不清脸庞的军雌,这张照片似乎是某个军团小组成员的合照。
鹤衍回忆了一下恩特他们几个军装上的编号,与相片上半蹲的军雌身上模糊的编号对比,不难推测出他们是三,四十几年前的军雌成员们。
难道这就是当初照顾卡尔斯的军雌们吗?
照时间推算的话,能够照顾卡尔斯的军雌是在卡尔斯出生之前入伍,待的更久一些的军雌说不准还是卡尔斯雌父的战友。
卡尔斯明确说过自己没有留过短发的,可这相片明显不是伪造的,科斯莫斯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
如果卡尔斯留过短发,那系统口中的“副本”的真实性也不可信了,难不成他们两个真的在童年相遇过?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成为克雷尔的自己与卡尔斯才对。
不,不成立。
如果这是真的,按照时间来推算,当时的自己应该与养雌父相处不久,自己怎么可能会是克雷尔。
如果自己不是克雷尔,那自己只是借用克雷尔的视角做梦吗?
可是鹤衍记得自己因为当时以为这是副本剧情,再加上情绪的双重压抑告诉了卡尔斯自己的真实名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一个虫的双向割裂感太强,鹤衍有这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神出了问题。
就像蓝星上的父亲,用精神分裂的借口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一样。
不是借口的话,自己真的有精神病也说不准。但是这样想的话,自己在虫族生活的一切也是精神分裂带来的幻想吗?
这个世界是假的?不,怎么可能?
鹤衍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暂停了,从小到大痛苦的感官不是假的,这不可能是做梦。
想到这里,将疑惑的目光转移向科斯莫斯,没有问为什么对方知道自己想找卡尔斯童年留短发的事,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儿。
鹤衍的脊背发凉,难以想象自己与卡尔斯的对话被知道了多少,一股难以形容的庆幸也逐渐蔓延上心头。
“怎么了?”科斯莫斯被看的心里发毛。
鹤衍摇摇头,轻声的说着:“我在想幸亏我不需要跟您对上,您…果然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他忘记了,这又不是人类世界,他声音再小也耐不住雌虫的听力好。
“……”
科斯莫斯半蹲下身,方便鹤衍与他对视:“这句话要由我来说,不过不应该这样讲。”
“为……什么。”鹤衍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他讨厌也不习惯这种被情绪支配的瞬间。
“我很愧疚,也没有想到你与我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我们见面之前,我无数次幻想过你的模样,你的性格,你的言行举止。”
“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哪怕你出口成脏,哪怕你因为金钱权利撒泼耍赖…”
“你怕我赖上你?怕我粗俗不堪上不得台面?”
难以形容的情绪憋在心头,荒谬的情绪浮上他的脑海。与其日后被这富贵的家庭想方设法的赶走,还不如一开始没有这自不量力的登门拜访。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外人编排他是贪图富贵,离开…会说他假清高,会指责他的双亲怎么生了这样的孩子。
他也不想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为什么要相见?为什么又要相认?为什么自己要出生…他会让他们蒙羞啊。
什么身世,什么危险,他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想要。
他离开这华丽的城堡,他是自由的浮萍,两世的经历让他不可能成为乖巧的贵族少爷,他也不可能按照贵族一套又一套的礼节活下去。
生命的岔路口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属于这里。
在蓝星死去时,他的生命就该终结了,为什么上天要让他带着记忆投胎,对鹤衍来说,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现在还要用双亲来提醒他,他是臭水沟的老鼠吗?虫神啊,真是恶劣至极。
手腕被科斯莫斯牢牢抓住。“我怕你不想赖上我。”
科斯莫斯有些无奈话音刚落,鹤衍转过的身子便无法挪动半分。
“我是怕你怪我怨我,可我更怕你不在意我,怕你不愿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