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绾悠悠转醒之时,窗外大雨,而屋内则温暖如春。
雪空正端坐在一张低矮的书案之后,专注地抄写着佛经。
床榻上的江绾绾懒洋洋抬起眼皮,起身披着松散的粉纱,若隐若现的身姿更显迷人风情。
只见她漫不经心地起了身,然后伸出玉手,轻轻一挥,便将雪空放在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金色袈裟给掀乱了。
仿佛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又或者说是故意为之的手欠之举。
“哎,圣僧怎么还惦记着心里的佛呢,还是后悔了?。”
雪空原本正在抄写佛经的动作蓦地一顿,拿着毛笔偏头去看她。
圣僧面容清隽,僧衣一尘不染。
“此乃贫僧自己的抉择,无怨无悔。如今无悔,往后亦然。”
雪空的声音平静如水,但其中蕴含的坚定却是不容置疑。
比起绾绾双颊已然泛起红晕,犹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的娇艳。
雪空的面色却显得异常苍白,就好似这漫天飞雪一般冰冷。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仿若未觉一般稳稳地坐在蒲团之上继续抄写经文。
当雪空那清明通透的黑眸望向江绾绾时,眼底竟隐隐流露出的是对她的放纵。
雪空身着的僧袍随着他的坐姿自然垂下,使得他那挺直的脊背愈发显得修长笔直。
而显得一旁已经走过来披着粉纱隐隐露出玉腿雪白的江绾绾,则越没有规矩。
丢失了舍利子修为倒退,雪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其实,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雪空早就猜出了江绾绾想要什么,所以愿意满足江绾绾。
哪怕这个决定意味着从此以后自己将彻底与成佛之路绝缘,甚至有可能终其一生,修为都无法再有丝毫的长进,直至寿元耗尽死去。
雪空都心甘情愿,只要江绾绾开心。
可另一边的江绾绾却完全不这么认为。
看着雪空每日在那里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地抄写着佛经。
她心里暗自揣测:这家伙肯定是后悔把舍利子给我了!
只可惜啊,如今木已成舟,舍利子已然是江绾绾的
就算雪空再怎么懊悔,也是无济于事了。
而且,江绾绾对雪空所说的那些话更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愿意相信。
在她看来,就算此刻的雪空嘴上说着不后悔,但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必然会心生怨念,责怪是江绾绾搅乱了他原本平静如水的清修生活,毁掉了他苦苦追寻的佛法大道。
反正如今这江绾绾啊,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瞧那雪空,横竖都觉得他极其不顺眼!
江绾绾甚至还觉着这雪空正绞尽脑汁地用各种花言巧语来迷惑狐呢!
可惜江绾绾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儿,其心思之坚定,简直如同钢铁一般。
任那雪空说得再天花乱坠,她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因为江绾绾从不信男人的话。
尽管她对自身的美貌有着十足的自信,深知自己的容颜足以令众多男子为之倾倒。
可她从来不相信人心。
毕竟即便在美貌,在这滚滚红尘之间,凡人们往往都会为了一己私利而毫不犹豫地选择去伤害他人。
这可是江绾绾历经千年岁月,在尘世之中亲眼目睹、最终得到的结论。
爱就是会相互生怨生恨。
就好似一把双刃剑,既能让人感受到无尽的甜蜜与幸福。
同时也能令人陷入深深的怨恨与痛苦之中。
那些凡间的女子们以及各个族群中的女子们,之所以屡屡遭受欺骗和伤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们太过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从而忘却了那些所谓的情话,大抵也只有在两人最为恩爱的时刻才会脱口而出罢了。
在某些关乎到男子自身的身家性命时,情爱便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毕竟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最为宝贵的存在,如果连生存都无法保障,又何谈情感呢?
那些仅仅只是被休弃的女子,或许还算幸运,起码她们保住了性命。
现实往往比这更为残酷无情。
有太多太多的例子表明,许多男子为了自身的利益和安危,会毫不犹豫地将心爱的女子当作棋子来利用。
他们精心策划让这些女子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待到时机成熟,他们便毫不留情地舍弃这些曾经深爱的人。
将其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榨取干净,最终导致她们凄惨离世。
难道是因为他们不够爱吗?
其实并非如此。他们也曾真心爱过,只是在面临生死抉择之时,那份自私自利的心性占据了上风。
即使心中有爱,他们却更爱自己,更在乎自己的得失与存亡。
爱情,在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中,或许确实能够绽放出绚烂美好的光芒。
它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令人陶醉。
然而,一旦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或危机,爱情往往成为最先被舍弃的东西。
在生死攸关之际,人们总是本能地选择保护自己,而非坚守那份脆弱的感情。
正因如此,江绾绾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从未真正爱上过那些曾被她采补过的男人们。
哪怕是看似与众不同的雪空,在她眼中也不过只是一块可口的肥肉罢了。
品尝过后,很快便会觉得腻味,继而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
江绾绾玉腿轻抬,那如同羊脂白玉般的玉足毫不留情地直接踩踏在了雪空那张精心书写、铺满密密麻麻经文的宣纸上。
即使那洁白如雪的足尖瞬间被黑色的墨水浸染,也丝毫不在意。
甚至还柳眉挑眉的瞅着雪空,眼中尽是得意与故意的恶意。
什么佛,等江绾绾将体内的舍利子彻底炼化,那么所谓的佛光对于她而言便不再具有任何威慑力。
就连庄严神圣的菩提都会变成任由她随意出入玩耍的游乐场。
江绾绾那双雪白如玉的小脚无情地在宣纸上践踏扭动着,将雪空刚刚耗费心血写成的经文统统晕染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那些黑色的墨汁顺着她的足背流淌而下,甚至在那纤细娇嫩的脚趾上也留下了一道道乌黑的痕迹。
这非但没有让江绾绾显得狼狈不堪,反倒更衬托出她肌肤的胜雪。
面对江绾绾这般肆意妄为的举动,雪空那张英俊的面庞之上依旧保持着淡定从容的神情,丝毫看不出有半点怒意。
哪怕是江绾绾肆无忌惮地踩踏着他用心书写的佛经,浪费他的心血,他也只是纵容而无奈地接受。
只见雪空缓缓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握住江绾绾纤细的脚腕,“染上墨了。”
抬起江绾绾的玉足轻轻地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之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无瑕的手帕,极其温柔细致地开始为她擦拭起玉足上那些斑驳的墨痕。
修长如玉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江绾绾纤细的脚踝。
手指所触及之处,肌肤如雪般白皙,又如柔脂般绵软细腻,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雪空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会弄疼了她。
他就这样小心翼翼、极有耐心地擦拭着江绾绾脚背上和足尖处的墨痕,每一下动作都是那么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当最后一丝墨痕也被擦去时,雪空这才轻轻松开了一直握着江绾绾脚踝的手。
再看那张原本摆放着佛经的桌子,此时已然面目全非。
那些黑色的墨汁肆意流淌开来,将整本佛经浸染得如同一张漆黑的画布,上面的经文早已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对于眼前这一片狼藉,雪空却只是随意地将其卷起,然后漫不经心地搁置到一旁。
整个过程显得那般淡定自若,就好像他是那个包容自家调皮捣蛋小狐狸的主人一样,对这些小小的混乱毫不在意。
江绾绾却对于他的反应轻哼了声,只觉得越发没意思了。
雨终于停歇下来,江绾绾从雪空房中回到自己的厢房,刚从红雾化身人形,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表小姐,不知您是否已经歇息好了?”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询问声。
江绾绾不紧不慢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裳,然后优雅地移步至门边,轻轻打开房门。
“有何事呀?”她柔声问道,同时伸出纤纤玉手,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耳边垂落的几缕碎发。
姣好的面容上,柳眉微蹙,眼眸中透露出柔弱与慵懒。
侍女见到江绾绾正在整理发丝,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方才是从榻上刚刚睡醒来并未多想。
只见她微微屈膝,向江绾绾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轻声说道:“表小姐安好,大人吩咐奴婢前来,请您前往厅堂一同用膳。”
江绾绾闻言,转头望向门外。
此时天空依旧阴沉沉的,被一层厚重的乌云所笼罩。
但凭借着微弱的光线和周围环境的变化,她还是能够大致推断出此刻已到了凡间晚膳的时候了。
想到待会儿宋笙笙作为客人恐怕也会在座,江绾绾不禁心头一烦。
而雪空应当是不会轻易揭露自己的秘密,可那宋笙笙却绝不会有所顾忌。
以宋笙笙的性子,在餐桌上必定会借她妖的身份大做文章,到时场面必然难以收拾。
慕容辞得知她是妖的身份,恐怕对自己之前所说的话语都会产生怀疑,不再相信她的话……。
如此一来,江绾绾精心策划的计谋恐怕就要出现纰漏了。
倒也并非惧怕那宋笙笙,实在是她原本对于晚膳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致可言。
“有劳你特意跑这一趟,我这便.....。” 江绾绾边说着,边款步向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之际,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得浑身一颤,随即下意识地用手帕捂住嘴巴,轻声咳嗽起来。
只见她那原本就娇柔纤细的身躯此刻更是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待她缓缓放下捂嘴的帕子时,可以看到她的嘴唇颜色已然变得有些苍白,显然身体很是不适。
一旁侍奉的侍女见此情形,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嫌弃之色。
心中暗自嘀咕着:这身子骨也未免太过孱弱了吧?仅仅只是被这点儿凉风一吹,居然就病倒了。
要是在晚宴之时不小心把大人和尊贵的客人都给传染了可怎么得了!
只见那侍女满脸忧虑地开口说道:“表小姐,您这刚醒,怕是受不得这阵阵凉风。其实也未必要去那堂厅用膳的。您倒不如快快回房歇息去吧。至于和大人那边奴婢会解释清楚的,晚膳自会让其他下人给您送过来的。”
江绾绾听后微微颔首,她轻启朱唇,用那娇柔而又无力的声音缓缓说道:“如此一来,可真是有劳你了。”
侍女赶忙欠身应道:“表小姐言重了,这本就是奴婢份内之事。”
待到那侍女转身离去之后,江绾绾这才挺直了身躯,并迅速关上房门。
此刻再看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反而面色红润,嘴唇也不复刚刚的苍白,反而朱红,娇艳欲滴。
本来坐在堂厅与雪空,宋笙笙一同静候着的慕容辞,当他瞧见前往清江绾绾处的侍女只身归来,而其身后却并未出现江绾绾倩影时,清澈的黑眸不禁流出淡淡的失望。
侍女缓缓地走上前,微微福身行礼之后,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柔声细语地向慕容辞解释道:“启禀大人,表小姐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所以不便前来共用晚膳了。”
虽然猜测到江绾绾可能是妖,但当得知她身子抱恙时,他的心头仍旧不由自主地涌起担忧。
慕容辞连忙起身,一脸关切地追问道:“不知表妹所患何疾?可是真的病倒了?”
那侍女显然没有料到慕容辞会对江绾绾如此关怀,一时间竟有些愣神,稍作迟疑后方才回答道:“回大人话,表小姐许是外出时不慎吹了些许凉风,故而引发了几声咳嗽,想来应无大碍。”
然而,慕容辞却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不妥,即便只是偶感风寒,也不可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