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以西五十里外,便是桃花镇。
镇上处处种植桃树,每逢三月中旬,桃花烂漫,春色尽染,仿若置身仙境,引得文人墨客纷至沓来。
故而,镇上商旅往来不断,里间百姓多至四百余户。
可惜,
启阳郡内诡物肆虐,周遭县城也相继沦陷,原本安宁富饶的桃花镇,更是频频发生诡事。
镇上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如今,竟只剩下些许老弱病残还在苟延残喘……
日上中天
陈旭等人驾着牛车从镇口驶入,放眼便是两排沿街而立的青石屋。
房屋两层楼高,一座挨着一座,延伸至一处分岔路口。
冯平安坐在车儿板子上,手握缰绳,强压着心底的惊悸,努力将牛往前赶。
可余光却忍不住朝两边掠过:
却见,原本繁华的街道上,此时荒无人烟。
两边屋舍破损坍塌,凋零的砖石瓦砾散落一地,期间还夹杂着被染成暗红色的各类碎物残渣。
“哇——哇——”
镇子上空,几只黑漆漆的老鸦闻着味在上头盘旋,并不时发出凄厉地嘶鸣。
陈旭掀开轿帘,环顾四周,立马就敏锐的察觉到暗处不时有窥视的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
他捏了捏指尖,抬手朝一处泛着浓浓黑气的方向指去,低声吩咐:
“平安,往那边走,在附近找个大点的空院停下。”
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吓得冯平安浑身一震,身上冷汗立马就冒了出来。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车厢内的主家在同自己说话。
他急忙应了一声,在膝盖上抹了把手心的汗,挥舞着鞭子把牛车往一处巷子里赶。
只一个掉头的功夫,原本还在窥视的目光立马消失不见。
“嘶,看清楚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他们往那地方去了。”
“那咱们还跟不跟?”
……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暗处隐隐传出。
只听得几道人声相互争辩着,不一会儿,就有两道矮小的身影从街角处闪身而出,并远远缀在牛车后头,一路跟到巷子里。
“吁——”
两辆牛车缓缓停在一处宅院门口。
冯平安利落地跳下牛车,踢开掉落的门板,大着胆子伸头在大门处朝内张望。
片刻后,他便转身回到牛车旁,殷勤地朝车厢内说道:
“主家,咱刚刚一路走来,就数这处院子最大,您看,这地方可还合适不?”
“嗯,不错。”
陈旭从牛车上下来,抬眼打量一番,倒是认可的点点头。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院,从大门进去,便是一堵雕刻有钩子莲和牡丹花样的影壁。
陈旭单手牵着小夫郎,领着众人拐过影壁,沿着一排前罩房,映入眼帘的便是三间对着大门的正房。
正房前是一大片空地,地上以青石铺就,其东南角处还种着一颗大石榴树。
可惜这会儿树木枯败,只有光秃秃的树杈还在冷风中摇摆着。
院中房屋依旧坚固,只门窗破碎不堪,里头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笨拙的家具摆在那儿,上面零散的沾着点点暗红色的斑块,令房屋显得阴暗而缺乏生气。
陈旭抬手扫开眼前挂着的蜘蛛网,拍了拍手,吩咐众人道:
“冯叔,你拿着这几张镇宅符,将它们贴到院子的前后门上。”
“余大余二,你们俩去把牛车牵到院中,顺便找些木板来,将门窗修一修。”
“其余人把车上的行李搬下来,咱们先将今晚过夜的屋子收拾好。”
陈旭一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宜,一边从怀里掏出三张镇宅符递给冯三。
看着这座阴森森的宅院,众人心中虽有些惴惴不安,但见陈旭依旧镇定自若的模样,都不自觉安下心来。
于是
大家便领了任务,各自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另一边,镇子内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几个身形消瘦的汉子围坐一堆,正小声议论着陈旭等人。
“大哥,刚刚耗子他们过来说,那一行人的确是进了南面那座宅子里。”
“什,什么?”
有人立马低呼出声。
“这,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往哪里去不好,偏偏上赶着去那个gui……”
“周顺,闭嘴!”
一声低喝在屋内响起。
就见一个马脸汉子怒瞪着边上的人,小声警告道:
“管好自己的嘴,那些东西可不是咱们能提起的。”
这年头,谁知道那些诡东西会不会有所感应,万一提到它们便惹来注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马脸汉子看了眼在场众人,这才缓缓从身后取出一小袋粮食,放在中间:
“镇上能收集来的粮食都在这里了,大家分一分,往后是走是留……全凭你们自个儿决断。”
说罢,他便扶着墙壁缓缓起身准备往外走。
身旁有人急忙拉住他,低声询问:
“郑哥,你素来主意多,能不能给兄弟们指条明路?”
外边那些老鸦跟成了精似的,但凡离开镇子的人,就没一个逃得过它们的眼睛。
大家观察过,之前离开的人里,就没有一个能跑出十里外的。
早知道会被当成猪猡圈养,当初还不如冒险跟着山上那几个秃驴离开。
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男人摸了摸手腕上系的那颗佛珠,心底又悔又怕。
那佛珠上边已经遍布裂痕,其中最大的一道缝隙,几乎要将珠子分成两半。
当下,男人神色慌张,搂紧对方的胳膊,哀求道:
“郑哥,我们也不想留在镇上等死,可你也看到了,之前那些出去的……就没一个成功过。
你就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给兄弟们说道说道?”
其余人也纷纷围过来,附和道:
“郑哥,大家都是十几年的老街坊,你就行行好,替我们拿个主意吧。”
“是啊是啊,大家一起离开,人多力量大,彼此还能照应着点。”
“郑兄弟家不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么?你一个人带着也不方便,正巧我们人多,能给你背着。”
郑庄祥面上犹豫,到底是被说动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说道:
“我姨夫是白云村的村民,前几日,我曾在后山那处远远见着他的身影。”
况且,当时对方身边还不止一个人。
这种时候,那些人还敢出来觅食,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与其等死,郑庄祥打算赌一把——逃出镇子,到时候就投奔自家姨夫去。
不过,
他看了眼周围众人,低声道:
“虽说咱们有佛珠傍身,但能不能坚持逃到白云村,我也不敢保证。”
“今日进镇子的一行人,瞧着倒是很不一般。
待会儿,我们找个机会去给他们提个醒,若是他们明早还没死,咱也算是卖了个人情给他们。”
说不得,大家逃出镇子的契机就在他们身上。
这时,有人出声道:
“那等会儿……谁过去提醒?”
那座李家宅院,里面的人可都是一夜暴毙的。
就连后来进去收尸,亦或是偷盗财物的人,全都离奇死亡了。
渐渐的,镇上就再也没人敢踏入宅院半步。
因而,那人的话才出口,屋内顿时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