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吗?”虽然被“用完就扔”,盛槐还是关心了一句。
云子猗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过坐下来后心里多少踏实了些:“我没事,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这哪里是麻烦?
盛槐刚落下去的唇角又翘了起来。
他连云子猗靠在自己身上时的柔软和温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麻烦。”盛槐的声音都轻快了些许,“需要帮你请医生来吗?”
“多谢盛总,不过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云子猗摇摇头,说着话,眼前浓郁的黑逐渐褪去,一点一点恢复了色彩。
盛槐还没发觉那双眼睛在渐渐重新焕发光彩,依旧肆意打量着对方。
比起温润有礼,云子猗身上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特质反倒是疏离。
看似柔和好性子,实则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泾渭分明之意。
万般难以亲近。
“盛总?”云子猗恢复视力后,见盛槐一直盯着自己看,轻声开口。
盛槐心头一跳,立马反应过来:“你的眼睛好了?”
“嗯。”云子猗点点头,挽起一点笑意,再度道歉,“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了盛总这么长时间。”
“没有。”盛槐下意识抿了下唇。
他巴不得对方多耽误一会儿。
“盛总要午休吗?”云子猗体贴地询问,“如果有需要,项目细节我们晚些再谈也可以。”
盛槐刚想说不用,转念一想,改口问道:“那你呢?”
“我不介意在这里稍候片刻。”云子猗浅笑。
他也想趁机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忙了一上午,又刚经历一遭失明,精神上多少有些许疲倦。
“那算了。”盛槐想也不想就这么说道,“早点开始吧。”
说完自己又愣了一下。
那他之前问那一句是在期待什么呢?
总不能是想让云子猗和他一起午休吧……
他们今天才认识,也太离谱了些。
云子猗也不强求,低下头揉了揉眉心,阖眸吸了口气,飞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在抬起头时已不见半分疲态,只余温和笑意:“好。”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谈完项目细节离开盛氏,坐上自己的车。
在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空间里,那些被强行压抑遮掩的倦意才缓缓攀上眉目。
上辈子最后那些年过得闲云野鹤,以至于来到这个世界后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竟让他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了。
云子猗没意识到的是,他在上个世界处理公务时总有人事无巨细地管着他,生怕他累着半点儿,而再之前,他是在修真界登峰造极的仙君,有强大修为傍身,自然很难感到疲倦。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身体还格外虚弱些的凡人。
可这样的松弛也没能持续多久,回到家后,又不得不飞快让自己打起精神。
有些工作没处理完,还不能休息呢。
一开门,殷溪明的目光就追了过来。
他在客厅已经坐了许久,好像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书,只是那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门口瞟着,与其说在看书,更像是在等人。
也确实是在等人。
殷溪明今天突然发现,自己的枕头被换了。
他房间里的枕头原本是有些过高的,几天睡下来颈椎难免有些不舒服,时不时会下意识活动活动颈椎,或是揉揉脖子,许是就这么几次,连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却被人看在了眼里。
殷溪明问过冉荷,那枕头是云子猗让她换的。
既然如此……他会主动提起此事吗?
殷溪明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是被这一次默不作声的关心触动,却又不由自主的怀疑对方的用心。
他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生下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在各式各样的轻蔑、漠视、瞧不起中长大,被驯化出了一副“温顺”的表皮,却也积压出了阴暗的内里。
在这样的状态里待得久了,他自己心理阴暗,看谁都像是的恶人。
无非是有些人的恶一眼就能看透,有些人则善于伪装,将恶意藏在心底罢了。
因而看到云子猗这样表面上就很好的人时,殷溪明就下意识将对方归入了“虚伪的恶人”一栏。
并且在这样的心理预设之下,带着恶意去揣度对方的一举一动,试图在对方温和善意的外表下,找到些许能证明对方确实是自己想象中“虚伪恶人”的证据。
可偏偏他越努力去搜寻,却越发觉,云子猗所展现出的温润柔和,似乎确实是真正属于这个人的底色。
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好意,更是种习惯性的真心。
他似乎确实与自己从前见过和臆想出的“旁人”都不同。
也正应了殷溪明心底隐秘的期待,云子猗回到家后看见他,只是含笑打了个招呼:“溪明。”
“哥哥。”殷溪明抬头看向他,抿唇稍稍笑了下。
云子猗见他在看书,发觉客厅的灯光有些昏暗,顺手多开了一盏灯:“不打扰你了,我去工作了。”
说完,便朝他挥挥手,再度钻进了书房。
殷溪明的神色微微怔愣,直到彻底看不见云子猗的身影之后,才稍稍回神,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那盏刚刚亮起来的灯。
他什么都没说。
默不作声换掉的枕头也好,随手打开的灯也好,他什么都没说。
好像这些关心都只是最理所应当的寻常。
或许……
殷溪明低下头,感受着自己情不自禁加速的心跳,脸颊竟有些发烫。
或许云子猗向他展露出的好确实并非虚情假意,或许他的温和有礼也的确发自真心。
或许自己真的遇到了一个超出从前认知的“好人”。
殷溪明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一点点松弛下来,倚靠进沙发里,分明周围没有人,却还是举起手里的书盖住脸,才绽开一个真切的笑容。
或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