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呼延辉派遣手下人马寻找踪迹的时候,吴界二人已经率先回到大临城的普通酒楼。
二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色无悲无喜的陈非尘一杯一杯的给自己灌着老酒。
那张被血液描绘过的笑脸面具,时不时的滴下鲜血,落于红衫衣摆。
像仇与恨纠缠在一起,看不清摸不着。
“大仇得报,我看你还是不开心啊。”吴界出手抢走对方的酒杯一饮而尽,啧啧赞叹道:“你这酒里,哪来的苦涩?”
“要你多嘴?”
陈非尘身体一仰双手枕在脑后,呢喃道:“跟你说的一样。”
吴界自顾自的倒酒,随后举杯挑眉问道:“哪里一样?”
“杀人罢了,我已将他千刀万剐,也不消心头恨意。”
陈非尘双目空洞的仰望着房顶,发出一声长长的深叹:“这仇啊,你说我算不算报了?”
“被我师父养在三界山下的逃难队伍最后还有两千多人。”吴界喝完杯中酒之后才自嘲的开口。
“我的族亲就是煮成两锅汤都不够两千人喝的,有很多人从没见过我,算得上无冤无仇吧。
但最后他们还是要死,就连几个新生的婴儿,我都没有放过。
杀人确实是报仇的一种方式,我灭绝了所有人,就是在告诉自己,对过去可以释怀了。”
“是这样吗?”陈非尘似有所悟,眼中好似多了几分别样的光芒。
“对我而言是这样。”
吴界嫌倒酒麻烦,对着酒壶喝了几口,继续说道:“所有人都死了,我以后就算是后悔也不过多烧些纸钱。至于会不会愧疚?我没人性,不需要有愧疚。”
那些屁用没有的人性,早就在那个人吃人的难民队伍中被消磨殆尽了。
“嗯?”陈非尘拉长了音调表示不解。
“呵呵。”吴界拍桌低喝道:“我没饭吃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人性?我饱受欺凌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人性?你我在妖兽嘴里求存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人性?
人性?不过是皇权用来约束世人的谎言!
你我自修行以来手下亡魂何止千百?你什么时候见到那些要杀你的人跟你谈人性?
强者就是人性,刀剑就是人性!任人宰割的弱者,没资格谈人性!”
“说的好啊!”陈非尘扫去心中阴霾拍桌而起:“说的太好了!小二!再来五坛好酒!爷今天不醉不归!”
“得嘞!爷您稍等!”店小二脸上都笑出花来了,这二位爷出手就是银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慷慨。
吴界平复了心情之后店小二正好过来上酒,他扔出两块银子肆意笑道:“一块银子去找两个唱曲儿的,另一块,是你的赏钱!”
“哎哟!爷您大方!”
店小二千恩万谢的接下银子陪笑道:“爷,您要不要姑娘?咱店家跟青楼掌柜也有联系嘞!那姑娘,个顶个的水灵!”
“你这小二倒是会做生意!”陈非尘摆手嫌弃的骂道:“滚吧,老子看不上那群庸脂俗粉!”
只要有钱拿,哪怕挨骂都有笑脸,店小二附和两声退了下去,赶紧小跑着去找唱曲儿的。
陈非尘呵呵一笑,感叹道:“在他们眼里,银子就是人性。”
“言之有理!”
吴界扔掉酒壶拍开酒坛泥封,拎着酒坛咋舌道:“陈兄仇恨已了,今日又有所悟。他日步入八境,可别忘了小弟!”
“去你娘的!”
陈非尘提着酒坛与其一碰,豪饮整坛老酒后打了个酒嗝,酒劲上头满脸通红的他拍桌大声吼道:“谁他娘的以后敢欺负你,就是跟我陈非尘作对!”
掌下元气烈烈,整条街的门窗都被狂暴的掌风破开。
没用元气消除酒劲的陈非尘是真要醉了,陪着一起疯的吴界坐到他身边,勾肩搭背的大声道。
“不错!谁敢欺负我,你这当哥哥的…嗝…就一剑砍了他!”
“哎!什么屁话!”陈非尘指着身后的铁剑,解释道:“刀…刀才是砍!剑得刺!刺…你明白吧!”
说着还拔剑做了好些动作,吴界一时兴起,拔刀随着演练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店小二带着一老一少两个唱曲儿的走来的时候人都看傻了。
桌上的两位爷正拿着刀剑四处比划呢,脸红脖子粗的吴界见到有人来了立即收刀入鞘,嘿嘿笑道:“给爷来一首阳春古曲!”
阳春古曲,是已亡楚国的曲子,调子悠扬空灵,可惜如今会演奏这一曲的人已经快要寻不到了。
因为大夏开国不到二十年,当众演奏亡国琴曲堪称大逆不道,是要杀头的罪名。
抱着胡琴的白发老者立即躬身道歉:“小老儿不会楚国乐曲,公子换一首可好?”
陈非尘斜了一眼,铁剑直指老人面门:“会就弹!不会…”
“你怎么知道阳春古曲是楚国乐谱?”
醉酒的吴界看出老人的踌躇,摆手压下铁剑,随和的笑道:“罢了罢了,随便来个欢快点的小曲儿…小二啊,给我来二斤香肉,再弄一壶酒和茶给这爷孙俩润喉。”
店小二赶紧应是,乐呵呵的跑下楼。抱着胡琴的老人对吴界作揖感谢,坐下之后弹出一曲楚国民间小调。
曲中带着几分轻扬写意,虽不如阳春古曲那般空灵出尘,倒也别有一番韵味儿。
他乡听得故乡曲,是少见的缘分。吴界听得入神,连酒都忘了喝。
大临城外,呼延辉看到狂奔回来的多勇利,皱眉问道:“如何?”
“公子见谅…”
“没查到?!”呼延辉剑眉倒竖正要厉喝时却看到对方古怪的表情。
“末…”多勇利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小的只是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消息,他们在一家客栈二楼极其嚣张的喝酒。为了验证真伪,小的还远远的看了一眼,现在应该是人人都知道他们在那里。”
呼延辉长哦了一声,随即笑道:“贪财好酒,倒也爽利!带我去找他们!”
“公子,还是等沮楠儿回来再说吧?”多勇利难得的拦住自家公子,忐忑的说道:“我还打听到他们二人在顾家山庄上的只言片语,这两个可不是善茬啊!”
“哦?”呼延辉来了兴致,侧目问道:“说说看。”
多勇利不敢迟疑,立即把自己听来的话尽皆重复了一遍。这下轮到呼延辉眉头紧皱了,他大手一挥吩咐下去。
“你们去看住他们两个,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多勇利,你亲自去找沮楠儿,不管打探到多少消息都要让他速速回来向我汇报。”
时间一晃来到下午,顾家山庄被灭门的消息已经在大临城内传开了。
官府只是象征性的发布了严厉的斥责与通缉令,上报朝廷后郑重许诺一定会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大临城内与顾家有关系的家族,和众多受过顾家恩惠的人们自发披麻戴孝,徒步前往山下祭奠。
其中以城内老儒为最,纸钱洒满三十余里,一路哭嚎哀歌不停。
若论治国利民这些老儒一无是处,但吸引民心收徒营私的手段,那就比官府高明太多了。
傍晚时分,不知是谁说的凶手就在城内,一众浩浩荡荡的吊唁队伍逐渐集结,沿途洒着纸钱,直奔普通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