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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七月,天气热了起来,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云萝坐在书桌前,提笔胡乱抄着诗词,侍月在一旁摇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正是无趣时,明婵拿着请帖走了进来,说道:“安大人家送了请帖,说是府中莲花盛开,邀京中各家小姐登门赏花,还望公主登门赏脸呢!”

“哪个安大人?”侍月一脸的疑惑,她们长乐宫一向不与朝中大臣走动,今日竟有人送来请帖,真是稀罕事!

“这些天天气酷热,公主若不想去,奴婢随便打发了他们!”明婵不理侍月,看着云萝说道。

“嫂嫂既然盛情邀请,我怎么能驳了她的面子!”云萝放下手中笔,抬头笑着说道。

“公主说什么呢!”侍月仍旧满头的雾水。

“你呀!只长年岁,不长脑子!”明婵拿着笔笑着指着侍月说道。

“去库房把那一对玉如意拿出来!”云萝命令明婵说。

“公主,那可是除夕夜宴皇上赏赐的,满京城也没几个!”侍月竟然着急起来。

“礼物再贵重也比不过情谊!我都没心疼,你倒心疼了!赶明你蹲在库房,我们连黄狗也不用养了!”云萝揶揄侍月,满宫侍女听了这话,笑得东倒西歪!侍月脸上羞得一阵红一阵白!

安子悦本是太史公安陵君的妾室所生,但是生来便由大夫人抚养长大,如今被指婚郡王赵玉瑾,摇身一变成了周王府的世子妃,身份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所以安家借着周王府的名义下了请帖,京中贵族小姐没有不来的道理。

云萝想到这里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安家小姐生性不是张扬之人,这次却大张旗鼓筹办莲花宴,只怕是心里也怄着一股气,那个女孩的年少不想着郎情妾意浓!

且说周王乃是当今皇上唯一剩下的亲兄弟,当年先皇很是中意四皇叔,朝中大小政务都交由四皇叔处理。当时的皇上还只是一个亲王,贤德才干比之四皇叔略逊一筹,先皇甚至有意将皇位传给四皇叔。可是时运多舛,四皇叔从马背上坠落之后,落下疾病,不能生育,一条腿也有残疾,只余膝下一子,聪明伶俐异常,锋芒优甚当年的十三皇子,奈何三岁那年高烧昏迷,清醒后竟变成了傻子,自此四皇叔再无心朝局,安心在府中颐养天年,做了个闲散王爷。

当年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手足相残,皇上甚至生生逼迫自己的生父,目睹这一切的四皇叔躲过这一劫,不知是福还是祸!

云萝想到这里,替安姐姐感到惋惜,她本应嫁与良人,相夫教子,和所爱之人白手到老,官宦之家的女子尚且不能左右自己的婚姻,更何况皇室的公主,比起安姐姐,云萝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幸福还是悲哀。

过了晌午,云萝在正殿用着午膳,明婵在屋外一边照看鹦鹉,一边留心着周边的人,屋里只留下了侍月侍奉,只见她捧着发了黑的银针,很是生气地拿给云萝看。

“公主,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这个人绝不能留!”早在半个月前侍月便在云萝的饭菜里发现了毒药,万幸药量很轻,寻常的大夫很难产察觉到,可是侍月是医药高手,尤其擅长毒药,而这个身份也只有三个人知晓。

何秀走进来,开口说道:“人已经查明,公主怎么处理。”

云萝放下筷子,冷笑道:“看样子是有人安奈不住了。”

“绝对不能轻饶了这个人!”侍月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揪出那个人把她碎尸万段。

“不急!侍月你先说一说这个毒药吧!”云萝看向侍月。

“这本是一味寻常的毒药,叫噬魂散,并不致命,服下去并不会立刻发病,甚至与常人无异,必须长久服用才会有效。长时间服用次药,容易让人嗜睡,浑身无力,神志不清,最后疯癫。公主一直吃着药,本身爱瞌睡,根本看不出是中了毒,这个人实在是居心叵测。”

云萝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起来,“看样子她也不是想要杀我!”

“公主都到了这份上了,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侍月是真的着急了,她一开始便发现饭菜动了手脚,气急败坏地准备一个一个审问宫中的下人,还是明婵拦住了毛躁的她。

“姑姑,你说呢?”云萝不理会侍月,反而问何秀。

“怎么处理,公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奴婢自会办的妥妥当当。”何秀温声细语地说。

“这药我需要吃多长时间才会发疯?”云萝问侍月。

“她下的分量极轻,又是半个月一次,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侍月认真的推算着。

“既是这样,就不要动她,免得打草惊蛇。你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她将来能帮我一个大忙。”云萝若有所思地说。

何秀看着云萝,满意地笑了,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公主,比之当年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主,你这是在养虎为患!”侍月是不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她是个直脑筋的人,但是云萝现在懒得和她解释。

“让明婵进来,你去外面好好守着。”云萝打发了气鼓鼓地侍月出去。

明婵走进来,云萝看着她说:“找个地方悄悄的处理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平日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许露出一点破绽。”

明婵没有多问,把席间的清粥端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云萝与何秀,“可查出会儿是谁的人?”

何秀摇了摇头,“会儿的过去很是干净,没有任何的痕迹。除非严刑逼供,否则很难查出来是谁指使她这么干的。”

“我既然说了不要打草惊蛇,自然是时机不到,她的幕后主使现在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这件事就先放一放,不急!”云萝淡然地说,喝了一口茶,随后又问道:“姑姑先说一下会儿的基本情况吧。”

“会儿是一个个孤儿,在宫外一个亲人也没有,在宫内待的时间也并不长,没有发现她曾经服侍过那位娘娘,反倒是因为她粗苯惫懒,在宫中犯了一些小小的错误,被罚到长乐宫永仙殿,替先皇后守灵,其他的到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半年前公主忽然把她招到跟前侍奉,让奴婢有些费解,现如今倒是明白了。”

“姑姑不觉得奇怪吗,她到长乐宫两年,可曾犯过什么错误,出过什么差池。”云萝反问道。

“如今想来,她确实没有犯过任何错,可是宫里的人却说她粗苯惫懒,确实有些不符。”何秀细想道。

“长乐宫不比宫里,规矩没有那多,也没有人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犯一点小错误是再正常不过了,她来了两年别说犯错了,甚至没有告过一次假,我发现她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怎么偏偏让我注意到这个人,若是她没有存了异心,倒是一个可用之人,若是,我自然要知晓那人的用心。我故意给她机会,没想到只半年她便露出了手脚。”

“还是公主英明,及早察觉了会儿的狼子野心。”

“姑姑下去吧,让侍月开一副助眠的药。”云萝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打发何秀开药去了。说真的她最不喜欢吃药了,偏偏她的病是娘胎里带的,两岁又生了一场大病,长到现在小病没有断过,药也一直在吃着,整天病歪歪的。

长乐宫养了许多鸽子,每日里有宫人精心喂养着,里面混杂着信鸽,若是外行的人根本看不出这些鸽子有什么区别。

何秀站在廊下,一只白色的信鸽带着远方的消息飞回长乐宫,她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随手扔进一旁的香炉中,纸条很快灰飞烟没。明婵从一旁隐身而出,低着头,静静地等候命令。

何秀一脸平静的说道:“如此看来,宫里的那位娘娘暂时顾不上长乐宫了。”

“要不要把消息告诉公主。”明婵说。

“不必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何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太子殿下御驾出征,这件事情,即使她不把消息透露给北燕,也会有人透露给北燕,她不过在一旁稍作提醒,三皇子便迫不及待地暴露了太子的行踪。

“这件事也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到时候便人人皆知。”何秀说着,拿了食物喂着笼子里的鸽子。

“原本最快也要十几天的功夫,这会子只怕顾不上那么多,说不定宫里已经知道了,只是不作声张。”明婵在一旁分析着说。

何秀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佯装平静,想着下一步怎么办。

安府的莲花在京中颇有名气,每年夏日是京中各家小姐游赏极佳之地。安府也乐得宴请各家小姐,与京中的权贵攀附结交,只是今年不同往年!

这日,云萝略作装扮,带着礼物,正要出发,宫里的老嬷嬷慌里慌张跑过来,说是宁羽公主偶感风寒,这几日闹着不肯吃药,王妃拿她毫无办法,只得让嬷嬷来请公主过去,宁羽公主平日里最听她姑姑的话了,只要云萝过来,宁羽不敢不吃药。

云萝听了一番话,只得改变路线,朝着三皇子的府邸走去。临走前,云萝特意叮嘱明婵把礼物亲自交给安小姐,权当赔罪,改日再登门拜访。

刚进入府中,八岁的宁羽蹦蹦跳跳的扑入云萝的怀中撒娇,“姑姑,你可来了,母亲逼着宁羽吃药呢,那药太苦了,宁羽不要吃。”

“生病了呢,就要好好吃药,不然身体就会一直不好,一直难受,你爹娘也会一直心疼。”云萝蹲下去,耐心地给宁羽讲着道理。

“这话呀!我给她说了八百遍了,她是一句也不听,你只说一句,她便全都听进去了。”王妃在后面笑着说。

云萝伸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汤药,宁羽乖乖听话喝了药。

这几日三皇子一直忙于朝政,好几天未从宫中回来,就连宁羽生病的事情,他也不顾上,想来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

“你三哥在家中也不肯向我透露什么,我也不便过问太多,只是担心他,他在宫中不比在王府,吃穿用度身边都是可心的人。”王妃说话的语气略带幽怨。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三哥不向嫂嫂说起朝中之事,是为嫂嫂着想。嫂嫂也不必多想,三哥忙于朝政,这是好事,说明父皇重视三哥,嫂嫂只管打理好王府的事情,使他后院无忧,他才能一心一意为父皇分忧。”云萝在一旁劝解。

两人正在说话,赵玉龙从宫中回来,看见姑嫂二人在园中闲聊,宁羽在一旁胡闹,笑着走上前。

三皇妃多日不见三皇子,脸上的思念是遮不住的,此时看到赵玉龙站在面前,眼窝深陷,略带疲惫,整个人瘦了一圈,瞬时眼睛红红的,又怕自己丈夫担心,连忙笑着遮掩。

“父亲!父亲!你是不是不要宁羽了,近几日都不陪宁羽玩儿!”小宁羽说着,奔到父亲的跟前,拽着父亲的衣角撒娇,赵玉龙无比怜爱地抱起女儿。

“快下来,你父亲这几日辛苦的很,不要再累着他。”三皇妃略带着责备,满眼却是宠溺。

“我就不,我就要父亲抱!”宁羽抱着父亲的脖子不撒手,弄得三皇妃也无可奈何。

“不妨事,宁羽才多重,爹爹抱得动。”看得出赵玉龙很是宠爱自己的女儿。

云萝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从她记事起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亲子之乐,三哥虽然对她宠爱,可是每每与她说话总是用一种大人的语调,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有时候云萝都忘了自己只有十岁,比起宁羽,她只比她大了两岁,可是父亲什么样子,她都没有仔细看过,这种神情只在云萝的脸上一扫而过,何姑姑说过,任何时候,哪怕是在最亲近的人身边也不能表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这样身在暗处的敌人便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弱点。

说实话,云萝很讨厌这样的伪装,可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训练,让她无意识地作出反应,不喜,不怒,不痴,不呆,或真,或纯,或性!

赵玉龙只在花园逗留了一会儿,便有手下过来,低声交待了几句,便匆忙离开了。

云萝看着三哥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低了头,和王妃随意聊了几句,随便找了借口离去。

王妃并未挽留云萝,待云萝离去,只是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回宫的路上云萝细想刚刚发生的一幕,又看到三哥匆匆忙忙的样子,料定宫中发生了大事,能让三哥坐立不安的,除了太子之位,还能有什么。

眼下朝中唯一的大事便是边关的战情,而皇太子御驾亲征,这件事情关系着大玉的国储之位!

云萝不能不去想这些事情,慧贵妃是她的养母,从一开始她就没得选择,若是三哥在争夺王位的战争中失败了,当年十三皇子的结局便会是他们的下场。

想到这里云萝竟然有些羡慕安子说,虽不是所爱之人,可是却能一生无忧,坦坦荡荡的活在阳光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