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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原以为索额图之事落幕,自己总算是能彻底放松放松,养好身子,欢欢喜喜地迎接孩子们的满月宴,然而两件事儿接踵而至,打破了她的臆想。

一是裕亲王福全病倒了。

福全是康熙的二哥,两人自幼相伴长大。福全幼时曾说“愿为贤王”,康熙因此入孝庄青眼,在熬过天花、顺治去世后,顺利成为大清帝王。

虽说,福全有眼疾,天然被排出继承人之列,但这也使得他和康熙兄弟情深。康熙对这个哥哥是真的好,当初在平定“三藩之乱”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在乾清宫宴请福全,以庆贺胜利。

康熙庆祝完自己五旬大寿,压下权臣索额图,感叹自己老了没多久,就收到自己二哥病倒了,内心的意外与悲痛可想而知。

即使康熙是帝王,可在岁月面前,也无可奈何。

派遣去裕亲王府邸的太医一批又一批,可福全的寿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兄弟俩最后一面,有对过往岁月的回忆,有对顺治无情的埋怨,有对孝庄太后逝世的追念,也有对彼此的不舍与挂怀。

最终,福全留下一句,“三弟,二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与早逝的顺治、孝庄还有生母宁悫妃董鄂氏相见去了。

康熙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度情绪低迷,还是太后忍着养子离世的悲痛,多多劝慰,康熙才逐渐走了出来。

该说不说,明珠是有点运道的。随着福全这个兄长的离世,明珠又彻底放弃权利,真正退出了朝堂,他儿子纳兰性德又跟康熙是挚友(还是早逝的那种)。康熙强打精神雷厉风行整治朝堂的同时,心一软,放过了明珠,由着他告老。

在这低沉的氛围中,康熙为了摆脱低落的情绪,从处置重臣、失去至亲的处境中走出来,决定大办几个孩子的满月宴,可这儿又引出第二个问题——六月初六,是孩子们的满月宴,也是太子的生辰,赫舍里皇后的忌日,裕亲王福全头七又刚过没多久,满月宴到底该怎么办?

贵妃、惠妃、荣妃对此面面相觑。

大办吧,这不打太子的脸吗?小办吧,皇上明旨要大办。且惠妃也好、荣妃也罢,都不想委屈孙子孙女。

贵妃更是如此——过了满月宴,宜修和孩子们都得出宫,想再见孩子们就难了。现下连弘晖都被接回去了,贵妃深觉孤寂。

还是宜修隐晦提点佟佳贵妃,让她去找太后,由太后出面和皇帝商量。

佟佳贵妃一想也是,太后是康熙的长辈,也是孩子们的长辈,又素来喜欢宜修,绝对不会亏待孩子们的。

慈宁宫内,佟佳贵妃满脸纠结地将心中的担忧告诉给了太后,太后既为福全的离去伤感,又想到几个孩子们,觉得十分为难。

按私心,她肯定不想委屈了孩子们,但保成是姑太太生前最喜欢的孩子,索额图死后太子心情也十分低落,她瞧着也难过;最让人揪心的还是康熙和太子俩父子之间尴尬又别扭的相处方式,要真大办满月宴,触碰到太子的伤心事,那……

太后拿不定主意,淑惠太妃也不擅长这些事儿,俩人等佟佳贵妃一走,就合计找外援——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被太后请来慈宁宫,听了其中内情后,思量许久。

苏麻喇姑是谁?她陪伴孝庄历经风霜几十载,足不出户,就对如今的朝局和康熙父子关系了如指掌。她知道佟佳贵妃的小心思,不想委屈孩子们,也明白太后的顾忌,福全刚走以及康熙父子失和。

孝庄太后临终前,最牵挂的就是太子。精通史书又政治手腕卓越的奇女子孝庄,对康熙与太子父子失和的局面,是早有预料的。

临终前,除了要求太后多多关怀康熙以外,就吩咐太后和她,“玄烨这些年精于帝王心术,有好有坏,好的是大清必定安稳,坏的是保成这孩子长大后怕不能善终。你们一定要提醒玄烨牢记父子情意,务必要保全太子”。

索额图事发后,最急的人就是苏麻喇姑,可她只是一介奴婢。再有旧情,再受人尊重,她也不能插手朝政,更不能对康熙直抒己见。否则,康熙必定会对蒙古不满,对十二不满。

苏麻喇姑在乎太子,想要为太子考虑,可也心疼自己带大的孩子,不然不会给定嫔透露消息,让十二胤裪一定要安分守己。

满月宴这一棘手问题,让苏麻喇姑看到了转机——借满月宴促进康熙和胤礽父子和好。

思索良久后,苏麻喇姑对太后道:“这件事确实要考虑太子的想法,老奴去一趟乾清宫,问清皇上心意,您看如何?”

太后和太妃闻言称是。这问题确实出在皇帝和太子身上,不找他们找谁。

太后点头后,苏麻喇姑亲自去乾清宫见康熙。

“皇上,苏姑姑来了。”梁九功见苏麻喇姑亲自来,立马通禀。

康熙即刻起身相迎,亲自扶着人坐下,“姑姑怎么来了,有事唤朕过去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苏麻喇姑满脸慈爱地望着康熙,“皇上日理万机,如今老奴还走得动,怎么能劳烦您呢!”

康熙微微屈膝,方便苏麻喇姑与他对视,二人不似主仆,更像是祖孙。

苏麻喇姑拉过康熙的手,摩挲一二后,感叹:“玄烨,不要难过,二哥儿(福全)见主子(孝庄)去了,如今正祖孙团聚呢。说不得,小主子(顺治)正被主子指着骂呢!”

康熙张合着嘴,哽咽着就要哭出来,却始终没落泪:孝庄教过他,天子不可轻易落泪,他不想让苏麻喇姑看见自己流泪,以免孝庄失望。

苏麻喇姑的眸光变得悠远,娓娓道来的声音像是慈母给孩童抚慰伤痛般安详,“玄烨,纵然是帝王也无法抵御岁月流逝,坚强些,大清需要你。”

康熙几度吸气又闭目换气,压下内心的痛楚,目光炯炯,恢复之前冷峻高傲的帝王之态。

苏麻喇姑赞赏地点头,淡淡一笑,叹了一口气说:“大清祥瑞降世,大办满月宴是应该的。可皇上,满月宴是六月初六,太后左右为难,老奴才来问一问,该如何办?”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羞愧,瞬间别过头,面色阴沉,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赌气似地说:“那逆子都不在乎朕,管他呢?就在紫金阁,给孩子们大办满月酒即可!”刚说完这句话,康熙眼眶含泪,委屈地看向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又拍了拍康熙手背,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想,轻声道:“保成自索额图死后,一直惴惴不安,不是因为你赐死了索额图,而是不知道皇上对他是否依旧。保成是你一手带大的,他只有你这个阿玛,也最亲你。皇上,保成怎么会不顾念父子之情呢?”

“可他屡次质问朕,屡次给索额图求情就算了,还在大殿上对朕破口大骂,说朕心太狠……姑姑……”

“那是保成不了解你,以为你眼里只有皇位、江山,也是你往日为了朝堂稳定,过于抬举明珠与索额图斗,让这孩子以为你更在乎别人。”

“怎么会,保成是我一手带大的,多少次他午夜被惊醒,是我抱着、哄着他入睡,是我手把手教他握笔写字,是我一点点教他如何处事,这孩子怎么能忘了呢?”

“不是忘了,是你做惯了帝王,让这孩子瞧不见阿玛的影子,如何敢和你好好说话,述说内心的不安与害怕呢?皇上,你八岁入乾清宫后,又有几次在主子面前流露真情呢?别怪保成,他啊,在这深宫中唯与你是血脉至亲,也唯有你可以依靠。”

苏麻喇姑说完就缓步离去,走出乾清宫前,驻足片刻,叹道:“玄烨,别忘了主子临终前的话,太子和你这份父子情,最是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