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宜斋内今日多了三方灵位,一个上面写着先考妣,一个上面写着亡妹,还有一个上面写着何门族亲。
何文俊从早晨开始便对着三个灵牌发呆,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直到正午时分,夏锦儿等人带着迎亲队伍来至门前。
何文俊一一见礼:“项公,婶婶,燕兄。”
项谨捋着胡须笑道:“不用理会我们,听你婶婶嘱咐。”
“呵呵,自是我来安排。”夏锦儿应言问何文俊,“可是已经祭拜过了?”
何文俊微微点头。
夏锦儿看着三个牌位,不免有些心酸,没有一个亲人在世,就连迎亲早礼都少了几环。
她将迎书交于何文俊,细细与他详述了今日流程。
“时候不早了,换喜服吧。”她说了这么一句,唤来丫鬟小厮为何文俊更衣梳洗。
众人又纷纷走出门外,不多时,等丫鬟小厮出来,便听到屋内传出何文俊清朗之声:
兹有何氏子孙,文俊善才告达先听。
栉风沐雨,三冠成人。
今得佳偶,欲成合卺。
孤阳不长,独阴不生。
阴阳相合,是遵道行。
良人天赐,有女如英。
光而不耀,静水流深。
无怨无艾,有德有行。
今朝迎娶,结发同心。
伏乞先灵,荫庇照临。
声音停止,何文俊穿着大红喜袍迈步走出,他的眼眶微红,面含笑意。
“请新人上马!”
随着礼生喊出这一句,鞭炮声瞬间噼里啪啦响彻云霄,唢呐笙箫也紧跟着吹了起来。
何文俊被小厮扶上马,迎亲队伍开始向林家出发。
这队伍有几十号人,分成了三段,前面是迎亲执事,都是些吹喜乐的,提灯提篮的,打火把扛鞭炮的。
中间则是旗锣伞扇,挂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以及裹着朱纱的八抬大轿。
后面则是撑场面的仆从,也就是贺氏商行的一众护卫。
走出书院大门,项谨等人都随夏锦儿先回了颐园,唯有项小满跟在大马旁,随何文俊一起去林家接亲。
到底是贺氏商行的手笔大,这一路上的大小商铺,十之六七都贴上了大红喜字,门口铺着红锦长毯,街边的树上也都系着红绸丝带,远远望去,仿佛整条街都被朱红笼盖。
人群涌动,络绎不绝,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跟轿小厮时不时撒出的喜钱喜糖,项小满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几个小厮,一旦谁有所动,便会立刻跑上去捡,只捡钱。
队伍越拉越长,来到林家门前时,队尾已经跟上了一大群瞧热闹的人,与林家门前的人群,一起把迎亲队伍围在了中间。
管乐声停,又有礼生喊道:“请新人府前叩门,迎书献礼。”
就在这时,一大帮书院学生从林家大门里冲了出来,全部都是甲字学堂的人,为首的便是林彦章与蔡衡。
项小满看他们拦门,叉着腰便走上前去:“你们咋都跑这边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林彦章喜笑颜开,“今日是我二姐出嫁,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我又没说你!”项小满指着蔡衡等人,“我说你们呢,你们可都是何大哥的学生,不跟着迎亲也就算了,咋也跟他混一块了?”
一书生笑道:“小满兄弟,我们是何先生的学生不假,可更是彦章的同窗,与他站在一起合情合理吧?”
“是啊!”又一书生应和,“不但如此,我们家中长辈都与林伯父同朝为官,自是要站在林家这边啊。”
“行啦行啦!”蔡衡今日也很高兴,上前揽住项小满的肩膀,“呵呵,小满兄弟,你的口舌之利我是见过的,可怎么也说不过我们这一帮子人吧。”
“就是就是,蔡衡说的对。”林彦章扯着嗓门喊道,“你今天就别想着靠你一人破我林家的大门了。”
“是了,哪有这么容易。”又一书生走上前来,“且让新郎官上前来,通过我等盘诘,才能见到新娘子呢。”
“对,没错,新郎官上前来……”
这一下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起哄架秧子,直吵得项小满头昏脑胀,连忙躲到了何文俊身后。
“怎么?”何文俊扭头笑问,“你这就败下阵了?”
“啥叫我败了?”项小满躬着身,扶着何文俊后腰,翻了个白眼说道,“今天是你娶媳妇,又不是我。”
说完又冲着人群喊道:“你们就拦着吧,当心回书院给你们小鞋穿!”
“呵呵……”蔡衡闻声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以后可有林家姐姐撑腰了。”
“呃……”项小满想起了林如英的身手,不甘心的瞪了蔡衡一眼,“行,算你狠。”
“何先生。”蔡衡拱手行礼,笑呵呵的说道,“君子六艺,文人八雅,您先选一个吧。”
所谓君子六艺,便是礼、乐、射、御、书、数,而文人八雅即指琴、棋、书、画、诗、香、花、茶。
蔡衡说完,便向着院门内招了招手,眨眼间呼啦啦跑出一群小厮,手里捧着各类各样与之有关的东西。
“选箭选箭……”项小满见识过何文俊的射艺,一看到众小厮手里的东西,便连声催促。
何文俊淡淡一笑,这里面他最擅长的是诗书画茶,可听到项小满的话,略一思索,便走到那位捧着白釉投壶的小厮面前,拿过他手里的箭。
“快快快,都散开点。”林彦章有些激动的喊道,“九尺之外,连中三矢,方是过关。”
“今日不投壶,换个方式。”何文俊微微摇头,看着众人笑道,“大家都知道林家小姐喜武,今日何某便不作文射,改换弓弩如何?”
一阵短暂的沉默,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片喝彩之声……
与此同时,林家内宅西院。
院中人来人往,似乎整个林家的仆人都涌了进来,最吸人眼球的便是那一间厢房门前罗列的各类兵器。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不断敲打着一众小厮:“管好你们的眼睛,不该看的不要乱看,用心把这些东西装好,这些可都是小姐心尖上的宝贝,弄坏了,十个脑袋也不够你们赔的……”
再看主卧中,林如英身穿一身红底金绣的嫁衣端坐在台前,任凭那些丫鬟婆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什么敷粉涂胭脂,画眉点鹅黄,总之一层层的,什么也少不了。
满头珠翠已是压的她快要抬不起头来,那些丫鬟婆子还在一点点的往她头发里又插又点。
她努力挺直着身子,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庞,在听到小丫鬟的汇报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招了招手,将小丫鬟唤到近前,附耳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