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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山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没回答,只与毛毛说起另一件事情。

“你看到柳家真将谢玄他们的尸体埋进后院里了?”

“毛毛看到了,柳老爷也是勇,真埋了,还在上面种上花。如今索命局已破,柳家连江陵城都不打算待了,我瞧着他们全家好像商议着要搬迁到别的地方去。”

柳时佑那边的孽帐也已结清了,报酬“官运”被毛毛稳稳当当的收入腹中,美滋滋。

徐山山早看穿了柳老爷,面怂心狠,比起他那两个儿子,他更能担事,也更能扛压。

“如此也好,江陵城往后势必将成为一处兵家相争之地,柳家势薄,宜远离事非。”

听她这么一说,毛毛奇了:“这江陵城以前不就一商贸城,往后会这么抢手?”

徐山山轻轻地拍了拍它的鸟脑袋:“今时不同往日,和平时它是通商之路,可战乱时……它的用处,便非同小可了。”

“毛毛听不懂,山,咱们现在去棠家吗?”

她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略显宽大陈旧的道袍:“该去换一身衣衫了。”

——

商丘

夏夜,银盘悬挂于深邃的夜空之中,层层清云,如烟似雾,弥蒙在月光下。

棠府阖家上下已然准备安歇时,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福公紧急从床榻上坐起身,隔着一道门问道:“你说什么?谁来了?”

“福公,是陈王。”

“陈王?”福公讶然:“他突然来咱们商丘做什么?”

福公满脸疑惑茫然,他们棠家与陈王素未有交情,况且眼下天色已晚,搞得跟……跟那啥密谋似的。

门外汇报之人压低了嗓音,道:“没说,但看他一行人特意伪装,似是秘密来访的样子。”

福公面色严肃,他起身穿衣:“除了陈王,可还有其它人跟随?”

“他只带了亲随,并无其它特别的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好生招待着,本公稍后就赶去。”

福公踱步于卧室内,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与慌燥。

抬起头,透过窗棂,却忽然间看到了悬挂在天空的圆月,他脑子突然间一嗡。

他以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的话,此时却回想了起来。

满月日,将有位高权重者深夜拜访商丘,这将是棠家最重要的一次抉择,未来是步入青云,还是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皆在你们一念之间。

“啪!”

福公急切拉开门,问守卫:“今日何历日?”

“是望日。”

望日,便是满月,而位高权重者,则指陈王。

如今时间、人物都准确了,那便就只剩下后半段预言……抉择?什么抉择?

福公快速喊来农公与海公,三人一道收拾好前去芙蓉堂见陈王。

一路上,三人脸色严肃凝重,穿过一条明灯青石镂空长廊,却见前方会客厅内灯火明亮,陈王与其随从架势颇大,鸠占鹊巢。

主位上陈王端正而坐,淡然品茶,芙蓉堂里里外外都被肃清,全都布置满他自己的人手。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商不与政争。

陈王如今既是官亦是政,他所代表的是一方不容小觑的反动势力,如今景国的情况,难说以后会变成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

七王起乱,则天下难安。

棠家三公收拾好杂乱的情绪,躬身上前见礼:“不知陈王大驾光临,棠家有失远迎。”

陈王乃岳帝的二皇叔,七王中年岁最大,亦是最老奸巨猾的一个人。

他年轻时长了一副好皮相,如今岁数大了,也是一副轮廓清晰儒雅的长相,然而这只是表面,真正的他却是十足的政客。

一切以一己私利为出发点,只顾赢,不惜代价。

他搁下茶盏:“是本王冒昧打扰了,不过客套的话就少说了,本王听闻江陵城出事了,这一趟过来……却是看了一出好戏啊。”

棠庚福与棠庚海他们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王所谓的“出事”,肯定不是指近来的闹饥荒,自是指谢玄派兵围攻江陵城,意图杀城令,窃取城中政权一事。

“谢玄狼子野心,行事猖狂不拘,这件事情你们放心,本王肯会向朝廷好好参他谢家一本的,定不会叫谢家为谢玄之死,来寻你们江陵城晦气。”

陈王的一番好心,却令棠庚福兄弟犯起了嘀咕。

这事……陈王犯不着特地跑来跟他们棠家说吧,事关江陵城安危,若是卖人情岂不与城令交谈更为恰当合适?

“可你们知道谢玄为何非要拿下江陵城不可吗?”

福公摇头:“这……我等只是一介普通商人,自不懂官老爷们的心思。”

棠家三公想推脱装傻,不愿意掺和国政大事,兵家相争。

然而陈王人来都来了,他非要捅破这一层纱窗纸。

陈王笑,他道:“听闻,十数年前神算子曾助棠家起死回生,你们之间既有因缘,那你们可听说过,天下第一神算失踪前曾出姤卦。”

三公怔然看向陈王。

“九紫离火年,洪潦旱灾并存之际,天下大乱将近,国之八分?”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一瞬被抽干。

福公嗓音干涩:“有所耳闻。”

“八分必有七王,而谢家这是想当这第八家啊。”

陈王笑意加深,话语像暗涌的潮水流淌,室内每个人的呼吸都很轻很缓,仿佛稍微重点就会打破此时凝重的寂静。

“如今他之卦言,正一一应验,谢家却在这种时刻率先下出这征伐天下的第一步棋,果然谢家这么多年以来忠臣于岳帝是假,实则只是一条蛰伏在帝王身边的毒蛇。”

谢家是毒蛇?那七王呢?

海公心直口快,他道:“可这与江陵城何干?”

“你们自然不懂,江陵城以前或许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池,但一旦天下大乱,那它将变成一个极为关键的跳板。”

他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卷了几处圆:“它镶连着冀州、关中、三门峡与陇西四大要地,交通要道皆汇聚于此,因此只要拿下江陵城造一座要塞,就可以掌控住整个“十字路口“,恶心到所有过路的军队。”

如此骇然的军中机密要事,陈王竟告知了他们,福公顿觉恐惶。

“这些事,王爷不必告诉我们这些行商的人。”

陈王却凉凉地注视着他们,慢声道:“既然知道了这种绝密的事,你们棠家以为可以置身事外?”

这不就是强买强卖?

三公脸色遽变。

“现在你们棠家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效忠于本王,与本王一道共谋大事,或者选择另一条……死路。”

“陈王,我棠家不过是一介商贾,哪能攀附得上您。”

他们诚惶诚恐地跪下。

“自古成大事,哪能没钱呢,你棠家在本王的封地上,若无本王的庇护,你棠家的财富能见风而涨?如今本王需要你们回报了,你们棠家应当不会不识抬举地拒绝吧?”

刻意压嗓的言语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