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共有两支水师,其一为秦州水师,承担东面沿海防务。其二是定州水师,大寨位于天沧江中段,应对南周强大的水师。
虽然二者有海防与江防之别,但定州水师无论是战船还是水兵素质,都要远远强过秦州水师。原因很简单,这个时代怒海彼岸的敌人还没有越过重洋进犯大梁的能力,秦州水师需要应对的只是沿海盗匪,比不上定州水师面临的压力。
纵然如此,秦州水师要对付一艘千斛客船也是易如反掌。
延津渡口往东五十余里处,一段宽阔平缓的水域,四艘千料平底战船泊在岸边。
一名而立之年的水师将领站在岸上,待裴越下马之后上前行礼道:“末将平波卫指挥使胡大友,奉秦州水师主帅之令,特来此地听从中山侯调遣。”
裴越颔首道:“胡指挥免礼。”
胡大友直起身来,古铜色的面庞上神情略显拘谨。
水师直属西府管辖,但是这并不意味他们的待遇就比得上京军和边军。定州水师的状况要好一些,毕竟南周的水师很强大,如果不能保证自家水师的战斗力,在战略大局上就会显得十分被动。与之相比,秦州水师如同是后娘养的,下面只有三个卫所不到二十条战船,其中近半数还是老迈的古董战船。
若非如此,那位郁郁寡欢的水师主帅也不会让胡大友亲自领兵,带着四艘擅长内河作战的平底战船逆流而上。临行前主帅对胡大友百般叮嘱,让他一定要跟这位中山侯拉近关系,因为此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京都武勋之中的新贵。倘若以后他能帮忙说话,秦州水师的待遇想必能有所提升。
胡大友性格爽朗,平时倒也算的上能说会道,属于典型的秦州沿海人氏。只是连那位久离京都的水师主帅都没有考虑到,裴越可不是秦州治所琅琊城中那些身上带着海风气息、行事狂三诈四的普通纨绔子弟,他是开平帝明旨亲封的二等国侯,平时往来的是沈默云这个级别的人物。胡大友在秦州水师将领之中还算机灵,可是亲眼见到裴越的气度和他身后精锐剽悍的亲兵之后,自然就会有些怯懦。
裴越淡然地介绍道:“这位是广平侯府四公子谷范,这位是太史台阁沈大人府上千金。”
胡大友闻言愈发恭谨,连忙向谷范和沈淡墨行礼。
沈淡墨知道自己没有官职在身,对方这般姿态只是因为自己父亲和裴越的缘故,
故而侧身避开,对胡大友微微颔首示意。
谷范不拘小节,再加上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件事,便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裴越说道:“越哥儿,时间紧急。”
裴越应了一声,然后将事情的原委对胡大友简略说了一遍,又将那个之前报信的骑士叫来,而后正色道:“胡指挥,眼下我们不能确认南周细作究竟在哪艘船上,此事还需要你费心。”
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胡大友的神情便显得放松一些,他稍稍思考之后,胸有成竹地说道:“裴侯,末将保证不会放跑一个南周细作,还请这位贵属暂时跟着末将。”
见他指着那名报信的骑士,裴越点头道:“理当如此。”
胡大友微笑道:“请裴侯登船。”
裴越没有推辞,带着谷范和沈淡墨从容地踏上胡大友的楼船,他的亲兵和沈淡墨带来的百名高手则分散在四条战船上,至于保护谷范的三百名龙骧卫骑兵依旧留在岸上,跟随战船行动。
风和日丽,天气清爽。
水面之上波光粼粼,映照出天上云影。
胡大友显然是想在这些年轻贵胄面前露几手,四艘战船在旗语的指挥下整齐划一地开动,然后在绮水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首尾相连地停在河面上,宛若铁锁横江,只留出中间一个宽约十余丈的通道。
往来船只看到这一幕无不放缓速度,因为这些战船上挂着秦州水师的旗号。
水兵们乘坐放下去的两头船,十人一舟梭巡于战船北面。从东往西的船只通行无阻,但是从西往东顺流而下的客船均已提前接到命令,必须在经过检查之后才能继续通行。
裴越上船之后便没有发号施令,将指挥权全部交给胡大友。
他两世为人读过的兵书很多,甚至现在已经整理出孙子兵法和纪效新书的大部分内容,只不过对于水战仍旧一窍不通。
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身为外行不要胡乱插手,这是裴越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不过沈淡墨细心地发现,裴越的脸色略显凝重。
她不禁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裴越看了一眼站在甲板边缘的胡大友,压低声音道:“秦州水师的条件看起来有些窘迫。”
沈淡墨闻言打量着这艘楼船,船上的水师将士们,面露不解地问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裴越耐心地说道:“你虽然去过灵州,对于军中状况只是走马观花,认知并不深刻。且不说和京军相比,就是边境军寨中那些条件艰苦的将士们,论起精气神也要比这些水师官兵强很多。堂堂一卫指挥使,坐船也只是千料而已,其实压根算不上楼船。”
沈淡墨明白过来,神色古怪地说道:“你不会又想将这些事揽在自己身上吧?”
裴越心中浮现许多想法,但是最终摇头道:“朝廷就算要花银子也会先顾着定州水师。”
旁边一直沉默的谷范忽然冷声道:“他们想跑!”
裴越和沈淡墨微微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北面那些乖乖等候搜检的客船中,有一艘外形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客船就像醉汉一般,压根没有理会水兵的指引,拉起满帆借着风势顺流而下,很快便从水师战船特意留出来的通道中穿过去。
河面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当此时,胡大友回头望着裴越,从容镇定地说道:“请裴侯放心,这些南周细作绝对跑不掉。”
随着旗语指令发出,四艘战船掉转方向,朝着那艘疯狂逃窜的客船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