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章抬眼望着开平帝,目光尽显诚挚,口中娓娓道来。
“陛下,臣方才之所以举荐丰城侯李柄中接任灵州刺史,原因在于臣这段时间思索过灵州过往的问题和将来的局面。高祖立国之时,西境地域荒凉人烟罕见,
以宁国公杨思继为首的将帅们与吴军连年苦战。那时候灵州其实是军事院统管的都护府,唯有如此才能给边军足够有力的支持。”
“到了太宗年间,大梁与西吴的边界逐渐固定,西域改都护府为州,设刺史府并划分府县。与此同时,在边界上从北到南设置长弓、古平、金水和定西四座军城大营。从此西境军政分离,灵州刺史府由东府管辖,
边境四营则是经过五军都督府由西府管辖。从当时的局势来看,这样做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整个太宗年间西吴都没有能力窥视边境。”
说到这里,王平章稍稍一顿,语气显得肃然。
“从中宗建平十九年开始,西吴人逐渐开始将大军往东推进,以高阳平原上修建的七座相互倚仗的坚城为后盾,不断试探大梁的防线,并且在陛下登基那一年挥军犯境。定国公夺下虎城之后,臣建议陛下修建南北数十座军寨,为的就是能够挡住西吴铁骑的进犯。”
“去年春天,西吴三十余万大军犯境,唐攸之、尹伟、萧瑾、罗焕章以及裴越以虎城、边境大营和数十座军寨为依托,成功击溃吴军,这一战至少可以保住西境十五年的安稳。在可以预见的这段时间里,西吴断然没有能力再度犯境,
所以臣认为需要调整西境的战略决策。”
开平帝此时已经放下权谋之争,缓缓问道:“你是想减少西境驻军?”
王平章颔首道:“陛下,
如今西境边军总数超过三十万人,
这还是大战过后的兵力,
自然显得过于臃肿。臣不是说不提防西吴,只不过同西府同僚详细计算之后,西境保留二十二万兵力足以维持防线稳固。”
开平帝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裴越,淡然问道:“你这次全程参与西境战事,对于魏国公的方略有何看法?”
裴越其实不想太早牵扯其中,从今天议政的过程来看,王平章定然藏着自己看不透的谋算。起初他举荐李柄中为灵州刺史,在被自己激烈反对和莫蒿礼横插一手之后,转而忽然说起灵州和西境的历史沿革问题,然后又扯到西军的兵力,这就像是不断地套娃,没人能知道他最后一刀会砍在哪里。
只是皇帝公开提问,他又不能不答,而且这也是他通过自身在西境打出来的资本插手朝廷决策的大好机会,故而在沉思之后谨慎地说道:“陛下,臣认可魏国公对于西吴人的判断。过去这场大战中,
西吴死伤兵力接近二十万,
阵亡中层将领超过三十人,
虽然谢林和张青柏都还活着,
但是打仗显然不能只靠这些大将军。不过,臣有两个问题想请教魏国公,边军四营一城如何裁撤?超过十万大军又如何安排?”
开平帝赞许地点点头,裴越的问题正是他心中的疑问。
王平章淡然道:“虎城守军减少为六万,长弓大营守军三万,定西大营守军五万,金水大营守军四万。裁撤古平大营,留一万精兵驻守古平军城。”
裴越皱眉问道:“长弓军仅仅留三万?北线军寨如何驻守?”
王平章感慨道:“四营与虎城守军合计十九万,此外还有三万兵力负责驻守军寨。我查过西府归档卷宗,其中有几份是集宁侯唐攸之呈上的建议,他认为北线军寨的设立人浮于事,不仅没有起到防御的作用,反而会让长弓军顾此失彼。陛下,当初设立北线军寨是臣的提议,在仔细看过唐攸之的书函之后,再复盘这次西境战事的细节,臣认为他的建议合情合理,此事的确是臣思虑不周。”
开平帝有些纳闷地问道:“为何朕没有看见他的建议?”
王平章目光晦涩难明,缓缓道:“路敏将他的书函全部压了下去,就连臣也是最近才看到。”
开平帝轻哼一声,虽然路敏的死亡有他默许甚至是主动诱使的原因,但他仍然不能容忍臣子不忠,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没法在群臣面前细说,只得话锋一转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也无需自责。既然你已经有了成算,不妨说的具体一些。”
王平章微微躬身道:“臣建议北线军寨只保留且加固扩建固原寨,余者皆可拆除。用五千精兵驻守固原寨,如此一来,虎城、固原寨和长弓大营连成一线,可以相互支撑。再加上贝苕江的特殊地形,足以保障北线安稳无忧。”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南线军寨也需要做出调整,卢龙、刀口和鸡鸣三寨保留,各驻军三千人,由虎城统一节制。此外,还有一万六千兵力均分给定西大营和金水大营,在军城西面各保留两到三座军寨,守望相助即可。”
群臣心中有些震惊,这位国公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波澜壮阔,颇有改天换地的大气魄。
开平帝思考着王平章的安排,这里面不仅仅牵扯到西境防线的兵力部署,还涉及到大量的武将从属和调动,虽然后者肯定要事后详细考量,但他身为皇帝不得不提前斟酌。
王平章最后总结道:“陛下,臣与西府同僚商议之后,对于西军的改制初步计划为,南安侯苏武镇守长弓大营,此处兵力为三万人加上固原寨五千人。襄城侯萧瑾镇守虎城,兵力为六万人加上卢龙、刀口和鸡鸣寨九千人。齐云侯尹伟镇守金水大营,兵力为四万人加上两座军寨八千人。汝南侯刘定远镇守定西大营,兵力为五万人加上三座军寨八千人。再请陛下择一大将为古平军城指挥使,领一万精兵守城。如此一来,西军总兵力合计二十二万人,足以应对西吴小股敌人的袭扰。”
站在后面的李柄中满面不解,这和他前些日子在魏国公府听到的计划大不相同。
这位国公爷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