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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无月的上京城,陷入一种诡异的肃穆。

淮王府内,柳姒站在充满凌厉杀气的院中,神情冷漠。

柳承泽,她的二哥,尊贵无比的淮亲王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她放过他的儿子。

柳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心中略微讥讽地想:真傻啊,事到如今还以为她要对付的是他。

这样想着,她目光落向因为惊怕,而嚎啕大哭的淮王世子。

柳枫与他残废了的父亲不同,他有着再健全不过的身体,听说还继承了王季芸的聪慧。

圣人无子,来日必定从宗室中选一个过继,立为储君。

而像柳枫这样合格的皇侄,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选。

一念至此,她垂于身侧的指尖轻动,欲要下令。

心思敏锐的安庭序察觉到她的情绪,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锋利长剑贯入幼童胸口,刹那间一条性命亡于剑下,淮王心神大恸,抱着幼子的尸身哀嚎。

柳姒冷眼看着这对父子,心中没多少悲意。

只是罪谱上多了一条“杀侄”的罪名,想来等会儿,又得多条“杀兄”之罪。

凌乱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漫不经心地转眸轻扫,又立时愣住。

静仪站在不远处,面色惨白。

显然是看清了这一幕。

咬紧牙关,抖着身子问她:“阿姒,你这是在......做什么?”

满院火光刺眼,柳姒兀自想:做什么?

她不都瞧见了吗?还这样问做什么?

往日关系亲近的姊妹俩,此刻谁都没有再往前一步。

唯有淮王做出了动作。

他放下世子的尸身,在所有人都疏忽时,举着手中的剑就要刺死安庭序与柳姒。

安庭序急忙抬剑格挡,虎口震得发麻。

也不过一个呼吸间,周围的士兵都反应过来,将其压下。

淮王被制服住,双膝跪地,满目赤红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只怪本王识人不清,这都是报应!”

说着,他对柳姒怒骂:“柳姒,你这个利欲熏心的畜生!连无辜稚子都不放过,你不得好死!”

话毕,他深深望了静仪一眼,而后撞到架在他肩头的长刀上,割喉自尽。

“阿兄!”

静仪失声尖叫着跑到淮王身前,抱着他倒下的身躯,悲痛得几乎要魂飞魄散。

柳姒平静无波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突兀:“淮王谋逆,事败畏罪自尽;世子早慧忠义,为偿父罪,撞剑而亡。”

一句话,便做好了对外解释的借口。

陷入悲伤中的静仪听见这话,站起身来冲到柳姒身前,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周围人上前要将其拿下,听得柳姒厉声喝道。

“放肆!”

她颊上还顶着巴掌印,冷眸一扫,不怒自威:“静仪长公主身份尊贵,伤了她你们担当得起吗!”

众人这才退下。

她看着悲怒到极点的静仪,淡淡开口:“五姐有气,打我也是应当的,只是你身子贵重,莫要气伤了自己。”

见她依旧不知悔改,静仪气得发笑:“身子?你连兄侄都能杀,何故在会在乎我的身子?”

一边说,她一边扣住柳姒手腕往自己脖颈上掐:“眼下你便将我一道杀了,省得留我,孤家寡人一个。”

说到最后,她行状癫狂,又哭了起来。

这并非气话,而是真心求死。

如今父母兄侄都死了,往日信任的妹妹却是刽子手,叫她活着还有何意义?

柳姒反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五姐,你知道的,我不会杀你,你与他们不同。”

“有何不同!”静仪甩开她手,厉声质问,“你从前那样温和善良,只是累得卓池远病重,便愧疚得整夜落泪,拼死也要嫁给他。

更莫论你幼时瞧见有宫人受苦,也会怜惜宽慰。

可你看看,如今的你在做什么?

枫儿可是你的亲侄儿!不过一个尚不知人事的孩童,你却狠心杀了他!”

“阿姒......”

她又哽咽地扯住柳姒胳膊:“你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了!

究竟是为何啊!!!”

静仪怒恨柳姒杀了自己的兄侄,却也更加痛心。

她们自幼在宫中长大,关系向来亲厚,她自认为柳姒本性良善,即便后来柳姒杀了许多人,那也是政敌,无关对错。

可眼下呢?

圣人已然登基,她也是权倾朝野的镇国宸安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满足?

为何要向毫无威胁的淮王父子下手?

静仪不明白。

柳姒没有回答,移开目光狠心道:“来人,好好护送静仪长公主回府,若出了差错,唯你们是问。”

“喏!”

崩溃的静仪被几个行事稳妥的属下带走。

柳姒则是看向身侧的安庭序,当着众人的面沉声道:“方才谁允许你擅作主张,杀了淮王世子的?”

安庭序单膝跪地:“臣知罪。”

到底还是给了他这个清水侯几分颜面,柳姒示意:“你们都退下。”

四下无人,她才问道:“你既知罪,罪在何处?”

安庭序低首:“臣不该杀了淮王世子。”

院中安静半晌,见柳姒毫无回应,他便知自己答错了。

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突然脸色大变,朝她叩首:“臣知罪,不该擅自做主便动手!”

前者不过是责怪他不该杀了世子;后者却是错在他身为臣下,在主上未发号施令之前,便动了手。

这对为上者来说,是大忌。

他向来小心谨慎,今夜却在这件小事上出了大错,实在疏忽。

这次,柳姒终于正眼看他。

见他自省明白,才冷声:“下不为例。”

闻言,安庭序松了口气。

同时心中也惴惴不安:这些年来,他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位长公主的心思了。

他方才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世子,便是笃定她动了杀心;自己作为臣下,替她动手无可厚非。

亲刃兄侄这样的污名,由他这个曾弑父的人来背,再合适不过。

只是方才听她话语之中,似乎另有安排。

不过事成定局,也无追究必要。

淮王本就有报仇的准备,所以这谋逆的罪名不算平白诬陷,手下人很快找到淮王谋逆罪证,彻底坐实了他的罪行。

至于淮王的岳丈王相公,此刻被关在王府的一个偏屋里头。

得知淮王父子已死,他重重叹了口气。

隔日再见柳姒,整个人苍老不已,满目沧然道:“老臣愿舍去一命,只求长公主放过王氏无辜族人。”

“王相公觉得,你的性命与整个王氏比起来,孰轻孰重?”柳姒问他。

王礼会意:“老臣如何做,长公主才会放过王氏?”

柳姒开门见山:“王相公与赵国公年岁相当,也该辞官颐养天年,将王氏这个重担,交于新的家主了。”

王氏新的家主?

他暗惊: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有意将季康调回上京了?

王礼爱子,不分男女,但他也如其他世家大族一样,对嫡长子十分看重。

当年王礼长子王季康被流放至黔州,至今未归;加之淮王妃王季芸惨死,种种情形下,他才会着重培养最散漫不成器的三女王季禾。

如今换了皇帝,王季康这个先帝罪臣,当然会被王氏想尽办法弄回来。

因而王礼不做他想,开口道:“长公主若能接回吾儿季康,王氏自当......”

话未说完,听得柳姒轻笑:“王相公好像会错了意,王季康是遭先帝贬黜流放的罪臣,怎配做王氏家主?”

王礼迟疑,眼中不可置信:“长公主的意思是......”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柳姒道。

“太祖朝曾有女相,名曰“琅嬛”;我要你们王氏竭尽全力,扶持王季禾,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