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虽下令,可千牛卫中无人听他指挥,更何况圣人在此,再怎样也轮不到太子越俎代庖。
“太子,你这是作甚!”
淮王反应过来,质问道。
莫名其妙地就要抓他,他这大兄如今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罢!
太子指着地上气绝身亡的刺客尸体说道:“淮王自己做的事还问寡人什么意思?你指使刺客刺杀圣人,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淮王怒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污蔑我刺杀圣人!”
太子冷笑:“方才问及刺客幕后凶手时,刺客看向的可是淮王你,若非你指使,他看你作甚!”
这么大一顶莫须有的帽子扣下来,淮王气极:“在场这么多人,往我这儿望了一眼就是我指使的?太子殿下,你也太愚昧了些罢!”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小宦官道:“搜搜这刺客的身,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淮王身正不怕影子斜,当即附和:“搜吧!本王没做过,便也不怕你们搜!”
这一幕落入圣人眼中,他头一次生出一些厌烦来;自己另一个女儿为救自己,性命垂危,而这两个儿子却在此处明争暗斗。
他转了转指间玉戒:“搜。”
千牛卫上前在刺客身上摸了摸,竟真的找到一封密信来。
将密信呈到圣人面前,圣人打开,越看脸色越发阴沉,最后竟将信摔到淮王面前:“淮王,你自己看!”
淮王不明白圣人为何突然对他发怒,拿了密信一目十行地瞧着,待看到最后的印章时,瞳孔放大,不可置信道。
“阿耶,这不可能,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太子也没料到真的能搜出什么,又见圣人与淮王看过信后都态度大变,于是一把将淮王手中的信抢过。
那上头写着何时何地刺杀圣人,而最后印着的,是淮王的印章。
他立马朝淮王道:“证据在此,你有什么可狡辩!”
随即对千牛卫命令:“还不快将淮王拿下!”
这次千牛卫立刻上前,将淮王擒住。
柳承明看过信后,也认真起来:“圣人,此事有疑还需再查,仅凭一封信也不能说明就是二哥指使刺客行刺,况且二哥他向来孝顺,大家有目共睹,怎会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圣人听罢,停了转戒指的手:“将淮王暂时禁足淮王府,任何人无诏不得探视。”
-
偏殿。
谢晏将满身是血的柳姒小心翼翼抱到床上。
拿着帕巾狠狠捂住伤口,柳姒此时面色苍白透明,不见一点血色,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头一次,谢晏失了往日的风度,急问道:“太医呢!”
话音落下,太医署的太医们匆匆赶来。
处理完圣人那边的事,刚踏进偏殿的柳承明狠抓住身旁许太医的衣襟:“必须给我救活公主!”
“是是是。”许太医连连点头。
等柳承明放他进去后,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一天天过得真是胆战心惊,哪日寻个由头告老还乡了才叫安生。
许太医行至床畔,观察一番柳姒的面色后,严肃了神情,对着只一个劲儿按住柳姒伤口的谢晏道:“驸马,臣要为公主拔刀,你在此处不太方便,还请出去吧。”
倒不是说柳姒伤在胸口不方便,而是谢晏挡在这里,很是影响他医治。
闻言,谢晏回过神,怔怔地松开捂伤口的手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柳姒面上,半天挪不开步子。
平意见状劝道:“驸马,此处有太医在,你先出去换身衣裳吧。”
谢晏如今手上、胸前全是柳姒的血,看着狼狈失态。
他缓缓点头,刚走到外间便失力跌坐在地上;周围是鱼贯而入的宫人,没人去管向来仪态端正的谢大郎君此时的失礼。
双臂撑在腿上,谢晏怔怔看着手上血迹。
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种温热粘稠的感觉似乎还缠绕在上头,挥之不去。
方才太液池旁,事发之前他本想牵住柳姒的手,可下一刻却看见她朝圣人身前扑去,他下意识伸手想将她扯回来,却被散乱的人群撞开。
他的心恍若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被人狠狠地攥着。
想再冲到柳姒面前,重重人群将他阻碍,不得靠近半分,只能眼睁睁瞧着冷刃没入她的胸膛。
看着血不停地从她胸口流出,谢晏脑中一片空白。
而今望着手上干掉的血,他指尖发凉,浅色的睫羽颤动,耳边一阵嗡鸣。
他不敢想象失去她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耳旁突然传来谢三的声音,将他散乱的思绪收回:“郎君,圣人急召你去甘露殿。”
谢晏手掌撑地站起身:“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去。”
走之前他对谢三道:“你留在此处,念念若醒了即刻来报我。”
里间内,等许太医筋疲力竭地处理完柳姒的伤口后,已过子时。
他净手,将方子写好交给宫人,而后才出走出偏殿。
柳承明、柳承安与静仪都等在外头等消息。
许太医拱手,对着他们道:“公主的伤势十分严重,臣已为她拔刀止血,缝住伤口。”
柳承安红着眼眶问:“可会有性命之忧?”
许太医摇头:“难说。”
此话一出,静仪身子一晃哭出声来,她身后的迟章驸马及时将她扶住,安慰道:“太医只说‘难说’,说明还有一线生机。”
柳承明蹙眉:“你便说能不能活?”
许太医:“若是熬过今夜,便能活;只是就算活了下来,日后也会落下心痛之症。”
“什么意思?”
“公主这一刀伤至心脉,以后凡遇雪天胸口便会隐隐作痛,且不可伤心动怒。”
“若是伤心动怒会如何?”
“只怕活不过……”说到此,许太医抬手比了三个数。
柳承安心惊地说了个数字:“活不过三十?”
许太医无奈,叹了口气:“是三年。”
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就连几人之中最稳得住气的柳承明听见,也是心头猛跳。
“便没有可解之法?”
“有是有,不过有也等于没有。”
柳承安被他这话弄得心七上八下,耐不住性子道:“你能不能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
见柳承安发怒,那熟悉的紧迫感又涌上许太医心头,他连忙道:“苏心草专治心痛之症,对公主的伤十分有用;只是此草生于瘴气毒虫常见之处,臣也只在古籍上见过,所以臣才会说这可解之法有也等于没有。”
苏心草自他记事起便从未见过,更没听说过谁有,只怕早已灭绝,世上再不存一株了。
要想人不伤心动怒那简直难如登天,所以这怀淑公主,只怕活不过三年。
唉,真是红颜薄命。
眼见唯一的希望等于没有,静仪哭得更伤心了。
而柳承安不住摇头:“怎么会这样……阿姊……”
唯独柳承明还算镇定。
既然苏心草有用,那便说明还有机会,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我听说鬼道子的药谷在毒虫瘴气丛生之处,这苏心草他那里可有?”
许太医倒真没想到这一茬,沉吟片刻。
在温县时他曾与鬼道子一起钻研过医道。
总的来说就是:他精于常见的病症,而鬼道子更擅长疑难杂症,巫蛊之术。
各有所长。
既然如此,像苏心草这种只在古籍上记载过的稀世草药,说不定鬼道子那古怪老头手中还真有。
于是他道:“他手里或许有。”
听得如此,柳承明稍稍安心,接着道:“无论找不找得到苏心草,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六妹先挺过今夜。”
不然人都没了,就算找到苏心草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