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木门被人推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猪腥臭味儿,宋明洛被熏得不由抬袖捂鼻,待他身旁的马仵作睨他一眼,他才自觉失礼,讪讪将手放下。
院中摆着一口薄棺,还是昨夜云讼跑遍了整个上京才求来这一口。
屠金灯的尸身如今便躺在里头。
云讼咳嗽两声,走到那棺材旁温柔地轻抚两下棺盖后,才对宋明洛他们道。
“随便坐吧。”
宋明洛环视了眼无处落座的院子:“我们站着就行。”
他身旁的马仵作是柳姒托了谢晏去找的女仵作,专来为屠金灯验尸,她为人干脆,不欲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吧。”
自古便死者为大,许多人都不能接受亲人死后还被人开膛破肚。
可若不验尸,又如何知道屠金灯是否为人所杀?所以尽管云讼再不舍,也只能同意验尸。
做完验尸前的祈香祷告,马仵作将微掩的棺盖完全掀开。
一个时辰后。
她擦了擦额上细汗,净手后拿起一旁的笔记录着。
——瞳孔放大,舌露而紫黑,颈间有深紫色痕迹,全身多处骨碎,额有撞击,肤有异样斑痕……
写完这些后,她拿了自己的印章盖在上头,而后将册子交给宋明洛。
因着单独验尸的结果并不为官衙承认,所以马仵作并未拿刀开腹,而是只瞧了尸身表面。
但也足够她确定屠金灯的大致死因了。
宋明洛拿了册子一看:“这不就是先被人掐死后又从阁楼上扔下来的么?”
这上头的验尸结果多明显啊。
颈部紫痕……
谁能将脖子摔出个深紫色的痕迹来?
拿了结果,宋明洛同马仵作离开。
谢府的柳姒正在准备送给裴简的回礼,她记得裴简目有短视,是从前夜里看书看的,所以她打算送个叆叇给他,也算是一份心意。
叆叇稀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所以尽管裴简短视,但也不曾用过叆叇。
拿着东西,柳姒先去了趟贤王府,而柳承明刚从淮王府回来。
他近日都在淮王府待上几个时辰,也不知两兄弟在商议些什么。
“六妹来了。”他道。
柳姒上次来贤王府还是换九光杏,如今又来依旧是有事要寻他。
她道:“我有事想同三哥说。”
柳承明打趣:“这么急?连寒暄的话都不说些?”
柳姒腹诽:她二人之间说那些客套话做什么?
“若不想听,我便走了。”她转身佯装要走,被柳承明又拉了回来。
指了一旁小轩中的棋案:“边下边聊?”
想着要说的事也不少,柳姒点头答应,朝小轩走去。
行至轩中,柳承明撩袍端坐:“你今日来是为何?”
柳姒单刀直入:“结盟。”
“噢?”柳承明眼中漫上几分兴味,“结什么盟?”
她意有所指:“太极宫中,那人人都想要的位置。”
柳承明摇头:“若是结这个盟,六妹应当去找二哥或太子,毕竟他二人如今为了那个位置可是争得如饥似渴。”
“别装了。”
“什么?”
“你是打算先令淮王和太子相斗,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柳姒声音清冷如水,说出来的话却直接挑明了柳承明的所思所想。
此话一出,他微眯了眼,目光直直停留在她脸上。
柳姒抬眸,不咸不淡地与他对视。
小轩中鸦默雀静,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在空气中,二人旗鼓相当毫不退让。
半晌后,柳承明轻笑:“我竟不知,六妹还有如此洞察之力。”
柳姒不耐:“你便说愿不愿意吧。”
柳承明挑眉:“六妹寻阿兄结盟,总得让我看见你的诚意吧。”
还真是不吃亏的狐狸。
柳姒直道:“若夺嫡,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你有办法?”
“荣国公。”
柳承明若有所思:“荣国公确实手握重兵,但他效忠圣人,如何可用?”
“他有一女,名曰孙悦怀。”
“怎么了?”
柳姒瞟了他一眼,说了另外一件事:“我记得三哥也有二十四了吧。”
“是,同这件事有关系么?”
“二哥与你同岁,世子都一岁大了,三哥却连个侧妃都没有。”
况且淮王一早便成了婚,从前只是婚后多年无子而已。
柳承明立马明白过来,蹙眉看她:“你要我娶了孙悦怀?”
“是联姻。”柳姒落下一子,“荣国公虽效忠圣人,但他更爱权势,能有得从龙之功的机会,他如何会不愿意?上次他便想将孙大娘子嫁与你,只是你不同意。”
柳承明神色不悦:“便是我愿意,那孙大娘子又如何愿意?”
柳姒淡声:“她会愿意的。”
“你又不是她,你如何知道?”
她当然知道,上次孙悦怀去柳姒府上说的可不只有孙颜心的事。
孙悦怀想摆脱她那薄情的父亲,照顾好幼妹,只有得到权力。若是当上皇后,日后君君臣臣,她如何还用看荣国公的脸色?
孙悦怀是个聪明人,婚姻对她不过可用的筹码。
她不是那种沉溺于情情爱爱的女子。
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柳承明,此刻却犹豫起来:“容我再想想。”
他若要娶妻也是娶心爱之人,而非利用结盟;况且同不喜欢的人成婚,日后不过怨侣。
说白了他看不上利用妻子娘家势力夺得高位之人。
男子汉大丈夫什么办法没有?
若不是太子同淮王都已有正妃,野心勃勃的荣国公也不会看好锋芒渐显的柳承明。
见他不愿,柳姒转了念头。
要借用荣国公的兵权也并非只有联姻一条,只是自古联姻便是最快捷稳固的,所以柳姒才会有此提议。
于是她道:“或许孙悦怀比她父亲更值得深交。”
她同孙悦怀接触后,发现她颇有手段,一回国公府便将游家娘子给好好收拾了一番。
她能在游氏手下蛰伏这么几年,还不拘小节亲至公主府替妹道歉,能屈能伸。
便足以证明她心志刚强,有勇有谋,不输她父亲荣国公。
荣国公手上的兵权是一定要得到的,不过谁说一定要从荣国公手里得到?
如今看来,从孙悦怀手中得到倒更稳妥。
兵权分三,一在圣人,一在荣国公,另一在驻守边疆的威北大将军。
以圣人的性子,两年之内,大将军必被召回上京,到时只怕要想着如何将他兵权收回。
想到此处,柳姒还记起一人:“被流放黔州的王季康也可用。”
“他?他是王家子,效忠的自然是二哥,如何可用?”
柳姒:“此人自命不凡,本已官至侍郎,骤然被流放如何能心甘?只消给他一个机会,他必定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且他精通兵法,善用诡道,自可堪用。”
见她说得有条有理,柳承明觉出几分不对:“王季康被流放是你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