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刮着秋风,树叶沙沙作响。
乌青手上提了刚从西市买的猪肉,他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心头有些不安,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等到家门口,他注意到停在一旁的马车,看着很低调普通。
他也没多想,只当是邻坊家来了客人,随即推开家门,扬声说了句:“阿娘,我回来……”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小院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他阿娘,正在笑着同她身边的一个女人说话。
他认得那女人,是怀淑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婢。
接着猛然看向另一人,那人戴着幕篱看不清样貌,只知道坐得端正气质不俗,与这座小院格格不入。
正与平意闲谈的刘娘见自家儿子回来,站起身迎上去:“青儿你回来啦。”
说罢她指着平意和戴着幕篱的柳姒道:“这两位娘子是来找母亲缝扣子的,是贵客。你快去买些菜回来,母亲好招待客人。”
听得“扣子”二字,乌青脸色白上三分。
他将手中的猪肉给刘娘,神情有些僵硬:“阿娘,你把这肉拿去厨房吧,我有些话想同两位娘子说。”
刘娘狐疑:“你同平娘子认识?”
乌青催促她:“阿娘你别管了,快去吧。”
“哦噢,好。”
刘娘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照着自家儿子的话,去了厨房。
等刘娘离开,乌青走到柳姒面前跪下:“奴见过怀淑公主。”
柳姒透过幕篱看他,淡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么?”
乌青面如死灰:“知道。”
为了那个死在他手上的绣娘。
他在听说怀淑公主为了一个绣娘大闹凤阳公主府时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不过早晚而已。
尽管他在心中祈求这一日永远不要到来。
柳姒:“你很聪明。”
在看见她以后乌青没有奋力反抗,因为他知道如果反抗,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倒不如乖乖认罪,至少祸不及家人。
“是否有人指使?”柳姒问,“若是撒谎,死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了。”
乌青闭了闭眼,艰难道:“是谢二爷。”
同预想中的一样,可柳姒心中还是不免一沉:“为何?”
“因为那个绣娘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
翌日乌青去谢府,向谢迅辞了护卫一职,尽管谢迅再三挽留,他还是坚持要走。
等收拾完东西回到家,他对刘娘说他找到了一份更好的活计,月银高又轻松,就是有些远,在漳州。
漳州远在南方,靠近大海,离上京城千里之遥。
临行前,他托了可靠的人帮忙照顾刘娘,并将这些年挣到的所有钱财都给了她,其中包括他杀死乔珠后,谢迅赏他的五十两银子。
刘娘再三不舍:“就不能不去么?你在谢府的差事干得也挺好的,好端端地做何去那么远的地方?”
乌青没法同她解释,只嘱咐道:“阿娘,若是日后你知道了一些与我有关的事,一定不要去管,因为那都是我该受的。”
说罢,他跪在地上朝刘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舍不得离去。
一路出了城门走到西郊,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柳姒已经在那等待多时,她静静地站在河边,凝视远方。
察觉到动静,她转身问道:“道完别了?”
乌青点头:“是。”
柳姒:“那就上路吧。”
说罢她转身,看着东逝的河水。
身后的几个壮汉拿了麻绳朝乌青走去,欲要将他绑住。
乌青及时出声道:“等等!”
柳姒声音漠然:“还有什么话想说?”
“能否不要让我母亲知道此事?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儿子是个杀人犯。”
柳姒:“好。”
说罢,乌青站在原地闭上眼。那几个壮汉见状将他用麻绳牢牢绑死,装进一旁的竹笼里头,然后又往里扔了几块大石头。
接着将竹笼口封上抬到河边,直直扔了进去。
竹笼里的乌青紧紧抱着怀中的衣服沉入河中,那里头是母亲给他做的衣服。
他想带着它们死去。
河面的水花很快消失,接着冒出些水泡,再然后水泡也没有了。
柳姒看着乌青的身影消失,心中并不多畅快。
她想起昨日乌青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我怕她被人认出,就捂住她的嘴将她脸划花了,她连疼都没喊一下,只一个劲儿地说着‘恋恋’两个字,或许是后来知道活不成,连挣扎都不挣扎,就那么咽了气。怕她尸体会浮起来,我就在她身上绑了石头沉到池塘里头。”
想到此处,柳姒心中大恸。
那哪里是“恋恋”,分明是“念念”。
因为是捂着乔珠的嘴,所以乌青压根就没有听清楚。
如今一个已死,还有另一个。
想到谢迅,柳姒眼中戾气横生。
她看着河面渐渐归于平静后,转身回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