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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倪阳州过了一年多幸福的养老生活。

除了总有个主角总想私自更改养老标签,时不时地去挤占一下倪阳州的视线。

比如闲下来的道士想炼点丹药,到处走走采采草药,就会被某个放下本职工作的校尉偷偷跟踪,一路上坐下就有果子从天而降,一停下脚边就是几十年的灵草奇药。

要不是倪阳州五感过人,一直知道有人隐匿行踪仔细跟着,肯定会怀疑不小心串错频道拿了锦鲤剧本。

比如说好的单人军帐,总是半夜里自己长出个乖巧沉默的青年,冬日取暖,夏日扇风,一赶就哭,一留就爬床。

倪阳州拒绝了八百次,没有拒绝得了第八百零一次。艰难地维护着纯洁的抱枕关系,倪阳州觉得自己清正不阿,仍然是绝世好哥哥。

直到半夜被青年亲醒,这才发现自己初吻早已不知道没了多少次。

崩溃的道士哥哥半夜把小狗赶出了帐子。

小狗捂着嘴巴在帐前守了一夜。

眼泪落到地上仿佛能听到声音。

倪阳州最后还是把小狗叫回了帐里。

再比如被道士哥哥叫回帐子里痛斥半宿荒废正事,不理军务后的青年,奋发图强练兵到深夜,除了修筑防御还要监督粮食耕种,闲时民战时兵的人们都被看得不敢抬头,冒着满头大汗在地里kuku干,倪阳州看着眼瞅就要变酷吏的青年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声劝阻。

却在第二天夜里收获一个环抱着自己隐忍落泪的红眼湿毛小兔。

倪阳州最看不得他哭。

“好好干,可以吗?”

青年把鼻子贴近哥哥的衣襟,闻着上面若有若无的檀香,眼眶仍然是红的,下睫都沾了水,:“我监管得很好。”

“我是说,让这里的平民百姓过上好日子。”

闵柳只垂着头,嘴里含着话,心想,他们过什么日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张嘴说的却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军粮是第一要紧事。”

倪阳州压了压青年发旋上翘起来的几根发丝:“过犹不及。”

叹了口气,倪阳州看着窗外的落叶,道:“对了,戎狄和景朝应该发生的那场战争……”

青年不想抬头,只是依偎着:“过了时间。”

倪阳州理了理时间顺序,道:“最近有再做什么梦吗?”

闵柳手指微微一顿,便马上若无其事地接着抓着倪阳州的后腰:“没有。”

“有变动,要告诉我。”

闵柳在衣襟上小幅度地蹭了蹭:“会的。”

“哥哥要做的事,一定会成功。”

倪阳州看着温驯的青年,想起了自己春猎时救下的兔子,放在了观星观养着,也不知现下长了多大。

闵柳还是没有抬头,他眼里没有含着泪,只是垂着眼皮,面上是没人看得见的冷峻。

他其实最近,做了梦。

很多梦。

梦里串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上辈子他小时候怎么被太子指着鼻子骂“妖星”,怎么被那个大了他好几岁的哥哥踹下的马,怎么被三皇子嬉笑着尿了一身,怎么被四皇子推倒撞断了胳膊。

怎么被皇帝用盯着邪祟的眼光,捆起来被永松观的道士驱邪吊了三天三天夜。

起因不过是他有双阴阳眼。

那时候他还小,分不清真人和魂魄,对着谁都会说话。

慢慢的,大家就都知道了。

亲母不在,姨母原本还算亲和,自从消息传开后,便再也不敢来沾边。

那老皇帝本就身体多病,更不喜这异于常人,还让生母难产而死的皇子。

大家都觉得他邪性,丧气,是妖星,霉星,他总是被欺负,下人们不敢,同胞兄弟们却敢,孩子不怕什么神神鬼鬼,他们只是敏锐地察觉到老皇帝的不喜而已。

皇帝厌恶的,便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还有。

还有他突然某一天醒来,就再也看不见那些鬼魂,世界干净得同其他人一样,胸口上却多了个绿玉坠子,他不敢声张,他怕别人又多了一个攻击他的理由。

还有。

还有上辈子他是怎么杀回的京城,怎么下令五马分尸的四皇子,如何教唆三皇子的心腹谋士推他入水。

还有怎么给老皇帝放得毒药,让他神思混乱,陷入噩梦,迟迟不醒,让他梦中惊慌折磨,缠绵病榻,瘦得真如行尸走肉,才最终得以一死。

还有他本是双生子,有一个同胞兄弟,在出生时就被笃信双胎必有一鬼的亲爹下令坠死井中,所有知情的人都被处死,包括亲母。

只有那个偷看的太子侥幸没被人发现。

为什么不杀他呢?

那个迟暮的皇帝可能在浑噩的梦里也后悔了多次,若要磨砺太子,有一两个野心的棋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留他这个妖星呢?

只是当初的事,做了,也就是做了,没人能预料到后来。

那个被人踩烂的棋子,没有死在北城的战争里,还带着军队回到了皇城。

一切那样真实,闵柳记得手起刀落时血液飞溅的角度,混入药草时慢慢腾起的轻烟,落下红字时滴落的墨迹,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体会到了一切。

眼见他们饱经折磨时,嗓子眼里忍不住的痒意,胸腔中的心脏振动的回响,手指忍不住地痉挛。

或许这一切,就是他做的。

他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他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

他想让那些人死,那些人就死了。

他好像不再是个旁观者。

这所有,闵柳都会闭紧嘴巴。

上辈子的他好像不太会让哥哥喜欢。

所以只要装作没有发生过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