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老猎犬身手敏捷,自从它从颓耿崖等平行空间回来,一直游离在棋局与现实之间,算半个幽灵。
而此时寻仇的狼狗也赶到,好像听老猎犬示下,更加深了对魁楚的敌意,全然不顾宇唯的存在了。
魁楚也才十五岁,拔铲在手,发动的也完全是那股纯一无杂的力量,飘扬的雨丝中他时而瞪视,时而斜睥,铲法大变。
八头狼狗加上老猎犬凝神注视着他,数个箭步同时抢了上去,既是佯攻试探,又是找好方位,将他围住。
挥,抡,铲,挡,砸,捶,转,魁楚铲劲连绵,护住全身,竟无半点空隙,第一轮进攻无果,只隐隐听得狼狗被打到的低鸣声,却听不到丝毫铁铲劈风之声,可见铲劲之柔韧已达于化境。
茜茜看得目瞪口呆,宇唯却翘着双腿拭目以待。
快速无伦间,魁楚铲交右手,寒光一闪,虚点一铲。
老猎犬只觉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若不还招,已势所不能,齐声呼啸,众犬又再次涌上,这次是全方位不同角度,铁定有顾不到的死角。
魁楚背上已冒出一阵冷汗,铲尖上幻出点点寒星,一个回环,当的数声连响,众犬的头颅遭受猛击,无一不中,势道雄浑,且每击中一个头颅,对下一个头颅的冲击力反而更上一层,蓄势无穷。
这样的打法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仿佛洛阳铲就是犬类的克星般。
其实有很多个瞬间,宇唯可以了结了魁楚,但他一直把魁楚当朋友,不想乘人之危,也同情魁楚,而且淡定的以为魁楚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只是想教训下魁楚,让他罢手。
没想到这人犬之战如此激烈,又同时具备西方古典艺术的暴力美学,竟让观者欲罢不能。
宇唯打个手势,用叽里咕噜的忌命语命令老猎犬停手,其他狼狗也都听老猎犬的,只是带着伤防御的样子还很是凶猛。
魁楚也已累得不行,只觉得一道道汗水从背脊流下。
宇唯趁机道:“魁楚!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父亲已经死了,是被匪雷命九母陇杀的,我纵有再多不是,也是无心之失,无意卷入。”
“你故意把我父亲的忌命魂关在冰檐棍里,要不是他托梦,我根本还被蒙在鼓里,傻傻的跟着你,多么的讽刺,我还自认为跟你知心交付!”
“不是,我早就想告诉你来着,但我很忙,太忙了,一件事一件事接踵而至,我们之间的误会,是需要坐下来慢慢谈的。”
说话间各个住宅里的凤凰之火火气更烈,发出爆裂之声,将沟渠巷道灼热得滚烫逼人,雨声也时紧时疏。
宇唯横了一眼一旁已经若无其事,轻松自得的茜茜, 她似乎知道宇唯不会对她动手,而自己则可以随时找机会乘隙绝杀,不急于一时,有恃无恐。
“哈哈,你这个小子纯用肉身,轻微带点脑子,要是记住两个诀窍,可能才会好。”
武叟的声音从魁楚身后的另一条巷道里传来,原来他赶到这时,魁楚正和群犬恶斗,一招一式都被他看在眼里了,忍不住对武学的研究和交流,就这样评价道。
“关你屁事?你个五官模糊,丑不拉几的臭老头。”
魁楚见武叟衣着破烂,一只脚卷起裤腿,另一条裤腿则已残败不堪,便不以为然道。
“剑气动四方,琴音凝千载。无论何种武器,若能在移动中使用,便绝妙灵活,令敌人防不胜防,占得先机。”
武叟的影子甚至衣服都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到魁楚左右,霎时间给人一种赤条条来的错觉,再一看影子跟衣服才缓缓跟上。
而任魁楚挥铲如何挥打,他都神灵活现在离铲只一厘米的差距。
魁楚脚步大乱,虽还是立于原地,但心烦意躁,恼羞成怒,胡砍乱捶,明明武叟还在左边,右手忽然感觉铲柄被一拉轻扯,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向后摔去。
武叟双指匀出,像是最后一滴水对石头的最后一击,穿透雨丝,对着魁楚的后脊梁轻轻一点,隐约听得一声骨裂的声音,魁楚立即腰背一挺,稳稳站直,变成一具木偶。
“就问你,服不服?”
武叟得意洋洋道。
“我服了!我服了!”
魁楚还算机灵,可以说,无论是谁,都得机灵。
“武叟,你是要让他当我师弟呀?”
宇唯一点私心都没有,还真诚地替魁楚开心。
“好主意!你们两一个有慧根,擅长顿悟,一个有耐心,琢磨渐悟,有趣有趣,太有趣!”
武叟抚须大笑,手舞足蹈,拍手称快。
“你是?那家伙的师傅?不行!我不要!”
魁楚仍要显示自己的气节,但其实内心乐开了花,他一直在尝试破局,虽有洛阳铲但仍与宇唯有老大一截的差距,有如此高人指点,一决风云指日可待。
宇唯察言观色,早已猜透魁楚的心思,只在他的吵嚷声中朗声问道:“武叟,这诀窍你只说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呢?洗耳恭听!”
刹那间魁楚不出声了,也侧耳倾听。
武叟故作神秘,引而不发道:“教你一招已是破例,这就像炒股,说多了肯定要钱。”
茜茜也算看明白了,不由得一声冷笑,宇唯白了一眼道:“笑个屁啊?嘎了你!”
他心想,虽然自己向来都尊重女生,但女生若妖魔化自己也不必放纵,现在身边又是个个想杀他,还不借机发泄,等死了可就享受不到了。
茜茜红红的眼圈里射出疑惑的利剑,她被自己这双明眸所能看到的真相所笼罩,十分自卑,骨子里又带着女权主义,认为男生敬他是天经地义,她不开心男生也要忍受恭敬。
宇唯回以横眉冷对。
“你骂我?你居然骂我?还瞪我?”茜茜先是满脸戚容,继而嗔怒道,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与雨水的混合,更有点化学意味,“滚!立刻在我面前消失!”
茜茜炸毛了,面红耳赤地将角灯扔在地上,双手像两只旱鸭子的翅膀,似乎一直在水面上挣扎摆动一样,显然她才是最佳女主角,但看她这样,宇唯越喜欢,也尝到了通过放浪不羁而引起异性注意的甜头。
而那凤凰之火受角灯以及忌命人所处方位影响,开始偏离原先的燃烧方向,并且火候时而剧烈,时而虚弱,不同的屋子也各不相同,败给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
贼爷,正坐在手下为他撑着的伞下,抹凳煮茶,闻香呷着,静候佳音,忽见如此布局,心领神会,已知爱恨情仇就此展开,忙手一挥,与他远距离视频对弈的另一个棋手——龚绝,就此登场。
“来了!他来了!”
武叟神情好像很紧张又很畏惧道,忙用极速缩到宇唯身侧,畏首畏尾,像在观察躲避什么天敌一样。
“谁?”
“活金刚!”
只听得巷道四面传来锤声,宇唯心下一惊,是正方形列队!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武叟,又看了一眼魁楚的贼像和茜茜的痴样,咽了下口水,心神稍定,因为他知道,新的设定即将开始。
自己并没有组织忌命舞,此刻却怪像迭出,是该下步妙棋回击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从君庐那个巷道里走来的,却是额带刀疤,头上地中海严重的三伯。
从弟弟传来的口信里,宇唯自恋地认为三伯就是来找他的,还贴心的为他设计好正方形列队,当下整理好妆容,准备精神百倍地迎接。
可是这个设定全错了。
龚绝面容严谨,一路走到原仁家门口,径直进去了,看都没看巷道这边一眼。
见宇唯卖力地叫了两声“三伯”而龚绝却充耳不闻,茜茜又破涕为笑,满血复活般,从地上捡起角灯,反而朝魁楚走去。
其实第一次下忌命棋时宇唯以为爷爷所指的设定是简单的设定,表面现象,感觉预判好像没啥作用,但其实这里面大有学问。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爷爷这一声意味深长,响彻嘹亮的解读便撞入宇唯的耳鼓。
百转千回,宇唯现在就处于第二种状态。
他只点点头,因为知道爷爷一直在关注这盘棋,自己更无需开口,因为这会让爷爷从他的预判里得出新的设定。
第一次下的忌命棋仅仅就在君庐屋内,虽然陌生青涩,局势尚不明朗,但他清楚地记起,爷爷暗示过他,三枚黑暗之子,数枚灰色之子,会与忌命界成正反对峙。
但最值得提防的,是白子黑化,黑子洗白,所以,相信自己,怀疑正反,预判人性,不管体制内外,都能存活。
改命,那也要先活下来,活下来,有可能升级全新的设定,这正应合了忌命诀的大道。
“你堂堂一个武叟,何至于吓成这样?三伯有个绰号叫活金刚?”
宇唯问身后的武叟,开始了他的探查。
“那可是有舒心咒的人。”
武叟说这话时已是瑟瑟发抖,无法镇定了。
“慢走不送!”
宇唯一阵小跑,经过小狗身旁时看了一眼,在胸口前画了个十字架,为它祈福。
就在他转身跑进原仁家的庭院时,老土蛋正扶着墙从厕所里缓缓而出,好像还便秘着。
“嘿!要小心那个会养狗的女人!”
茜茜的声音从每间屋子里的震动传来,不亚于千里传音,一下子暴露了方位内劲,但传到宇唯耳里,就是一个女生在尖叫。
而从青棱居的那个方向,七指带着六霸,在正方形列队的一角臭彪所镇守的位置走来,神色匆匆,竟都无视武叟,仿佛原仁家的大门才是真正的磁石,而他们是磁铁,一股脑地往那里汇去。
这臭彪从小到大,除了敬重亲人就是七指了,无论有任何问题,七指如何处理,他虽不会像手下那般唯命是从,但信任为先,没有一次不是鼎力支持,自然让他们来去自如这正方形列队了。
却说龚绝已在庭院里立定,望着天井与庭院中间紧闭的木门,手指微拈,好像带着杀招,势在必得般,看到宇唯闯入立即露出久违欣喜的笑容,只是随后又手势一挥,示意宇唯先保持安静,扭转脑袋,似乎全神贯注地与天井内的谁对话。
“看来活金刚的号召力还是响当当的,一下子就把忌命舞队聚集了好几个,但我要的,是全部!”
天井内是原仁的声音。
而庭院的大门口七指和六霸却被无形的结界阻隔在了外面,一时难以进入。
龚绝视而不见,顿了顿,又组织好语言道:“亏战神还在想着舞武统一,却又不肯出山帮我。”
宇唯感觉三伯身上似乎有股能量,一种说不出的魔力,自己虽未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由自主,甚至是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对原仁呐喊:“快帮三伯!快帮三伯!”
管他前面惊涛骇浪,还是阳光大道,挡他三伯者,灰飞烟灭!违背三伯意愿者,绝不轻饶!概不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