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老周才迷迷糊糊从醉梦中苏醒过来,他惬意地伸着懒腰下床,听着窗外蝉鸣噪响却又不禁烦闷地皱起了眉头。
“周先生您醒了?”老周刚打开房门,惊见小厮阿群端着水盆与茶盅冲他满面笑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老周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随后上下打量起眼前依旧冲自己咧着嘴的阿群,警惕问道。
阿群是木掌柜院中的小厮,突然破天荒地跑到自己面前献殷勤,这很难不令老周生疑。
“自然是来服侍周先生洗漱,哦对了,公子与木良公子正在青云苑等您一道用午膳呢。”阿群继续憨笑回道。
“无事献殷勤,有什么事直言便是,整什么幺蛾子?”老周也早已猜到定是木掌柜这狐狸搞的花招,遂听到阿群如此说便嘀咕着绕过对方自顾往青云苑而去。
“周先生,等等我!”阿群见状,又急忙端着水盆追了上去。
“这些当真能收买老周吗?”青云苑的阁楼上,李昀夜蹙眉看着面前桌上的几瓶酒嘟囔道。
这几瓶可都是李行远在世时珍藏下来的名贵美酒,今日为了求人他们兄弟俩才不得不拿出来。
“应该不能。”木良敛着神色摇头叹息,随后又笑道:“不过看在这些名贵美酒的份上,起码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太亏。”
“所以你还有别的招?”李昀夜凑到义兄身前,好奇问道。
“一会儿就靠昀夜弟弟多说好话了。”木良眸光闪烁,冲义弟温柔笑道。
“这种请求几句好话能受用?连我都不可能答应莫要说铁石心肠的老周了!”紧要关头见木良哥哥还在卖关子,李昀夜气恼地一把将他推开,横下眉眼嗔道。
“原来我在李公子眼里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啊!”只是李昀夜才说完,外头便响起了老周的声音,人尚未出现酒气就已先入屋。
“不是不是,你一定还没听完呢,我正夸你呢,夸你看着铁石心肠实则却是菩萨般悲天悯人呢!”偏偏自己的话被老周听了个正着,李昀夜生怕今日弄巧成拙反倒将他得罪,遂情急之下连忙狡辩起来。
看着义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沉默在旁的木良不禁露出宠溺的笑容。
然老周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匆匆入了里屋正板起张脸欲继续向李昀夜发难,却一眼瞥见桌上那几瓶美酒,登时双眼立马放光,老周欣喜若狂地飞扑上前趴在桌上对着这几瓶美酒挨个闻了数遍,同时口中也情不自禁地念念有词道:
“枣集美酒,自古享有天赐名酒,地赐名泉之美句呢;桑落酒,味比琼浆美,醺醺三日醒;屠苏酒,喜从人后饮屠苏;竹叶青,百杯始癫狂,一颠一狂多意气;还有沉沉宫宴醉流霞啊!这些可都是世间难得的好酒啊!”
惊见老周这副如痴如狂的样子,李昀夜半张着嘴却是十分嫌弃,他虽会饮酒可不好酒,也确实理解不了这般爱酒如命的人。
“这些可都是我义父生前珍藏多年的美酒,自李家出事以来你也从中帮了不少的忙,我们早就想寻个机会好好答谢你一番。”木良却习以为常地冲趴于桌上抱着那几瓶珍贵佳酿垂涎欲滴的老周笑道。
老周听到木良的话才清醒过来,急忙抬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从桌上直起身,嘴角轻笑着可两只手却依旧不舍得从酒瓶上离开:“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就直说,整这些做什么?我虽好酒可又不傻,这些美酒岂能让我白喝?”
“这几瓶酒是真心送你的,但也确实要你帮个小忙。”李昀夜心急也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遂不待木良开口他便冲老周直言笑道。
“一送就送五六瓶的美酒佳酿,恐怕不是小忙吧?”老周眉眼一挑,气定神闲地坐在桌旁继续冲面前的李昀夜问道。
“嘿嘿,但对于武艺高超的周先生来说,绝对只是个小忙而已。”李昀夜也笑着坐到老周面前,夸赞道。
“少溜须拍马,你倒是快说!”见李公子难得拍起了自己的马屁,老周也甚是好奇问道。
“儇玉身中奇毒命在旦夕,眼下需前往荒漠寻一味药,我想请你.....同红华夫人去一趟荒漠。”说到最后,李昀夜的声音已细若蚊吟,连头也怯弱地低垂下来。
前面的话在老周听来这个忙虽有些艰难但还算合情合理,遂未动声色,可最后听到让他同那恶毒女人一道去寻药,登时火冒三丈地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又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不行,绝对不行!与那毒妇去荒漠岂不等同于送死!”
李昀夜吓得也当即起身来到木良身边,冲他使了个求助的眼神。
木良先伸手在义弟垂下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后,又缓缓冲他笑道:“昀夜,天气炎热,让厨房再多备些冷饮。”
李昀夜一时愣了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外走去:“哦,哦,我这就去。”可当他走出外屋,又转而急忙贴耳趴在紧闭的房门上疑惑自语起来:“说服老周我也有份,木良哥哥干嘛支开我?”
“公子,这楼道里闷热,我们到下面去吧?”而候在一旁的安云却上前欲将李昀夜拉开。
这是木良提前交待给安云的任务,他与老周之间的交谈不能让李昀夜听到。
“哎呀,你别捣乱!”不知情的李昀夜正好奇木良哥哥要与老周说什么,哪里会搭理安云。
“公子,我方才见红华夫人又回来了,这个时候木良公子正在说服老周可不能让她上来坏事啊!”安云见劝不动公子,着急之下便只好撒谎。
“什么?她怎么又来了?”果然,李昀夜一听也担心她在这个时候打断木良哥哥劝说老周的好时机,遂来不及多想便转身跑下了楼。
“公子,对不住啊!”望着公子离去的背影,安云内疚地自语起来,随后也追下楼。
“你啊,脾气还是这般冲!”待房门外安静下来后,木良才冲老周无奈叹道。
“怎么?木掌柜想劝我?”可老周仍在气头上,睨了他一眼,爱搭不理地哼道。
“你还不了解我?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我可不会劝。”木良却不慌不忙地坐到一旁,和善笑道。
“是啊,险些忘了木掌柜是生意人。”老周也跟着坐到他对面,自顾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干,而后也有几分兴趣地问道:“这次木掌柜要与我谈什么交易?”
“你若答应跑这趟荒漠,除了美酒佳酿我们之间也不再是契约关系,从此你恢复了自由之身。”木良继续为老周斟了一杯冷茶,笑道。
“我记得契约也只剩一年了,反正在李家也已待习惯,有吃有喝还有厢房住,可比自己一个人在外头风餐露宿还得为几个酒钱替人赶车看人脸色强,至于美酒嘛,我老周命贱无福消受咯!”老周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几瓶酒,条件确实诱人但一想到红华那毒妇他还是心下一横,扭头拒绝。
“周先生可还记得契约上的白纸黑字?”木良眼眸眯起,又紧问道。
听到从木良口中奔出“周先生”这三个字,老周后背一僵,又见对方这副狐狸笑当即带着几分不悦的神色撇了撇嘴:“自然记得,听你差遣三年嘛!”
“那你自己选吧,违约亦或者.....”
“那便违约吧,我老周就算这辈子失去自由任你木掌柜差遣也绝不会与那毒妇同行!”
木良看着老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似也在意料之中,随后为难叹道:
“好吧,既如此,我只能派田庄的李管事随红华夫人去一趟了。”
“什么?你要让我师弟去?木掌柜明知道我师弟如今只想隐姓埋名躲开仇家安然过日,为何还要逼着他又搅入那是非恩怨中去?”老周一听反倒有些急了,忍不住冲木良怒道。
当初师弟遭人追杀身受重伤他不知晓也没能帮上忙就已心怀愧疚,如今听到木掌柜竟要让已隐姓埋名多年的师弟重新到外面露脸,自然气怒。
“我们也没办法,当初若不是儇玉姑娘,昀夜恐怕早已命丧山匪的刀下,李家也就彻底无人了,故而这不单单只是救命之恩,如今儇玉姑娘命在旦夕,我李家就算赴汤蹈火也得报还这份天大的恩情。”木良紧起眉头,又再次唉声叹气起来。
他清楚自老周与李管事相认后便时常去往田庄,也由此看出这两师兄弟感情深厚,遂李管事也是他今日的筹码。
“何况今早红华夫人也放了话,我们若找不到人帮她,她明日就得带着昀夜一道前去荒漠。”木良如实说完,见老周沉默不语遂又紧接着叹道。
“呵,这个毒妇脑子进水了?带着李家公子去,她不嫌拖累啊?”老周这时忍不住哼了一声,但很快他才反应过来,这毒妇分明就是要挟李家替她寻帮手。
“昀夜是江南名李的东家,眼下又仍在服丧,绝不能出祈乐城,可儇玉的恩情又不能不还,无他法,就只能拜托李管事帮这个忙了!”木良继续苦着张脸为难道。
老周未再吭声,忍不住抬手又欲去摸面前的那几瓶美酒却见木良正看着自己,他只好撇了撇嘴端起手旁的冷茶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