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确没关,也不可能有声音,大东进门招招手,示意韩秀丽跟进来。
门口压低声音道,“秀丽姐,内心提醒自己三遍,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
韩秀丽一头雾水,看到大东眼里不容置疑和期待的眼神,她只有深呼吸几下,点点头表示oK。
她oK了,大东却不oK了,突然收起脸上的轻松,变成了恭敬。
这转变太快了,韩秀丽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这…这是什么技能?
棋室门口,老者一个人托腮看着棋盘,大东稍微鞠着身子进门,“前辈好,晚辈来晚了,十分惭愧。”
老者迟疑一下才招呼他,“快快快,大东,我这棋艺真的大有长进,忍的我难受啊。”
“晚辈唐突了,这是我未婚妻,从小一起长大,与可言也是朋友,怀疑我晚上去哪里,这不…”
老者看一眼完全懵逼的韩秀丽,和蔼点点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小子好福气,不错,端正素雅,是个良配。”
“谢谢您。”大东一边说一边给点了根烟,老者自然接过,指指棋盘,“开始吧,我可没动啊,不信你看看。”
“好好好!”大东给韩秀丽一个眼色,“秀丽,去给前辈沏茶,安静一点。”
韩秀丽不是大东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宅男,人力资源涉外事务跟多,自然一眼认出是谁,手足无措发抖两下,回过神来连忙低头去沏茶。
大东也点了根烟,看向满是棋子的棋盘,过一会才说道,“前辈,我们是不是应该各自悔棋一步。”
老者一愣,“为什么?”
“我们这样下好像接不住,晚辈一直在学习,早忘了残局,您可能闲暇看了一会,这样的话很快就结束了。”
“有理,那咱们各自悔棋一步。”
老者伸手拿子,犹豫片刻又收回,“我下的哪一颗?”
“啊?那您记得晚辈下的哪一颗?”
“不确定,就是这七八颗。”
“那…那…那这个…”大东极度尴尬,“晚辈根据您下的棋,才能想到自己下的哪一步。”
老者盯着他自己的三颗棋,犹豫半天也不确定,抬头看着大东,“我在主攻,竟然…忘了,哈哈哈~”
他突然畅快大笑,又点了根烟,叭叭抽了两口。
“好小子,竟然会下心棋,承你开导,放心吧,我不会沉迷其中。”
“晚辈惶恐!”大东一边说一边指着三颗靠后一颗,“如果您下的是这颗,那晚辈十步之外就赢了,如果您下的是前面这颗,那十步之外就要破局了,靠边这颗,还是纠缠局。”
老者突然不说话了,蹲在椅子上仔细看棋盘,韩秀丽进来放下两杯水,依旧非常局促,大东轻轻甩头,示意她坐到一边。
过了一会,老者起身来到他的位置,大东连忙让开,在他的位置观看了十来分钟,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那我肯定下的是边子,其余两颗甚至不是临近棋,是之前的留子。”
“不,晚辈认为您下的这颗。”大东突然指着纠缠点外的另一颗棋子。
老者一头雾水看了一会,大概半分钟后恍然大悟,“好小子,你什么时候锻炼的这种复盘办法?”
大东腼腆一笑,“前辈见笑了,自娱自乐,左右互搏,晚辈下棋的时候就像您刚才一样,一会黑一会白,总是不知道下的哪一颗,又哪一颗都有可能,自己清楚自己的弱点,但自己又无法守护弱点,不停悔来悔去,悔来悔去,最后发现,娶妻生子才是晚辈的棋,好久没有再碰了。”
“哈哈哈~”老者这次比刚才笑的还畅快,收手用力拍拍大东,“五十多了,突然被一个年轻人指点开悟,人生畅意不过如此。”
“晚辈惶恐,晚辈不过是说自己的棋,指点…太…太…”
老者摇摇手,“好了,咱们都试着玩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下了一颗,走的是他输的那步棋,大东很快跟了一子,他又下了一步,大东想继续跟,他突然握住大东的手,来到大东的位置。
好似入定一样托腮看着棋盘。
大东佩服了,人家做大领导是有原因的,时刻保持好学生的态度,根本没有地位障碍。
这棋下不成了,没意思了。
因为人生若回头看,就会发现随时都想悔棋,每一步之后都是一种新的局面,他无论走哪一颗,十步之后都赢不了,除非像大东刚才一样,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向另一个地方偷偷给他加了一颗。
他其实看到了,以为大东是在提醒他走那边,他偏不去。
结果才发现自己若没有哪一颗,总是缺了一点力气,依旧是不停纠缠的局面,但把那一颗当做他的棋,进攻点又少了一步。
破大东的囚笼,需要‘一步两子’,这是他们棋艺所限,也是眼光和心算能力所限,非高阶棋手不可破。
一如人生。
大东只不过是取巧看到了什么是高阶,对现阶段的人生来说足够了。
但如何做‘高阶’,他不知道,太远了,他有别的事,也许五六十岁的时候会思考这个问题。
大东到旁边点了根烟,附身在呆滞的韩秀丽嘴边点了一下。
他的大胆让韩秀丽脚指头都红了,不过也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眼神慢慢有了光彩。
“大东,这是你自悟的复盘办法?”
老者开口了,大东点点头,“这种看棋办法只能从囚笼来看,若是对攻局那就是笑话了。”
“不,你说错了,咱们的棋艺不足看不到,其实专业棋手,就是从对攻局在回看每一步,进而增加自己的心算能力,长期锻炼一定会有长进,我们不是高阶棋手,但我们总算知道了什么是高阶棋手。”
“呃~还是前辈看的远,晚辈若与人对攻,可能就是业余三四段的能力,小石子一样的思维困顿晚辈至今。”
老者诧异看他一眼,“小石子思维?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