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从病房出来,童方宇看向她时,柳叶眼里亮起辰星。
“谢谢。”他动了动唇。
言清挑眉:“分内之事。”
她指的是自己答应过童老爷子,会在能力范围内庇护童家。
听在男人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说一开始对她挂上自己太太名义有些排斥,现在的他心境已经有了跨越式的变化。
被人管束,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可他一个腐烂了半生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炙热的心泼了盆凉水,寒意一直传输到脚底。
“耳环勾头发上了。”
童方宇伸出的手悄然收回,食指蜷了蜷,恢复了先前的懒倦,偏过视线出声提醒。
他眸底好像压抑着什么情绪,言清没有深究,只是莫名看了他一眼。
童钰的伤并不严重,很快就能出院,这里有童方宇在,她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便打车回了学院。
从埋葬林束先的墓园归来后,赵金陵便开始唤她“师姐”,亲昵的语气中掺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暧昧。
言清似乎也接纳了他,不再排斥他的主动示好。
只对白云轩厌恶如旧。
当然,只在他面前这般。
而有着一张讨巧娃娃脸的男人,仍然会挂着温顺面具围绕在她身边,装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
在赵金陵面前,言清却不厌其烦的夸赞他的音乐天赋,反复提及午后的那场灵魂共振般的四手联弹。
对于一个对她动心,且认为已经将她套到手的男人来说,这无疑是激起妒忌心的最好方法。
骄傲如赵金陵,只会更咽不下被压一头的气。
更何况他心中对白云轩早有芥蒂。
还未成型的利益共同体,最好能一棍子打到破碎凌乱。
再次来到琴房,里面的钢琴又换回了言清更喜欢的水晶施坦威。
但明显不是之前那架。
“想请老师试一试音,清清应该不会拒绝吧?”他露出左边脸颊讨喜的酒窝。
言清坐到钢琴前:“当然。”
她没道理拒绝学生这种简单的要求。
上次两人联弹的是《月光曲》的第三乐章,这次她将第一、二乐章奏出。
白云轩长身玉立,肩头架起一把水晶小提琴,周身矜贵气息随着乐声从琴弦流溢。
他痴迷的望着言清,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无意收到的那两张照片中的她。
更加忘不掉的是,梦里她捧着雪白绵柔递到他唇边的情态。
失衡的呼吸藏进节奏轻快的第二乐章里。
放下小提琴,男人站在言清面前,搭在她肩上的手压住想要起身的她。
“很荣幸能和清清完整的合奏一首曲子。”他看向琴键,“清清会像这首曲子一样,成为我心中不变的月光。”
直白而热烈的爱意涌动,惯于伪装的他,在这一刻或许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赵金陵在外面】小八连忙出声。
准备推开他的言清,抓住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弯起唇角:“白同学是在告白吗?”
“对清清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告白。”白云轩试探的低头靠近。
言清眉眼染笑:“就算我已经成为赵金陵的女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叫他听得清晰。
“轩的心不会变。”白云轩睫毛轻颤,握住她肩的大掌微微收紧。
言清在他侧脸吐气如兰:“那就看你的本事。”
屋外传来一声闷响,她皱眉起身。
拂开他的那一刻,故意塌下手臂,松紧式领口变成了单侧一字肩。
走到门外,她整理领口的动作,恰好落在站了有一会儿的赵金陵眼里。
言清偏头,还能看到白墙上显眼的血迹。
“师姐喜欢他?”赵金陵深邃的下颌线如没有弹力的弦般绷紧,赤红的眼里存着阴狠和嫉妒。
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旦得到不满意的回答,就会立刻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言清不悦的板起脸,走到他面前,捧起他流血的手:“比起其他,包扎伤口更重要。”
含有怒气的声音里藏着几分关心。
赵金陵面色放缓,眼里汇成一团的阴冷散开:“那就拜托师姐了。”
被言清拉着离开时,他回头看向站在门边的白云轩。
掀了掀嘴角,勾起邪肆的笑。
几分得意,几分挑衅,几分轻蔑。
临近傍晚,白云轩找到正在练拳的赵金陵。
男人赤裸上身露出健壮的肌肉,戴着红色拳套,站在四方擂台上一下下击打眼前的沙袋。
白云轩翻上擂台,靠在绳索围栏边:“阿陵动情了?”
赵金陵停下动作,用牙齿咬开右手拳套,冷声反问:“是又怎样?”
至少她有足够的能力跟他并肩。
娇滴滴的大小姐们可当不了三江会的帮主夫人。
她是教官送来的礼物,这足够说明他们的缘分。
而今光是师姐两个字绕在舌尖,都有股难以忽略的甜味。
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柔情,白云轩轻笑:“所以阿陵的意思是打算一个人独享?”
赵金陵眼神蓦然变得凌厉,右手带着拳风朝他袭去,悬停在他面门处。
映在白云轩瞳孔的拳头,还缠着一圈绷带,最上面系成一个精致的小蝴蝶结。
朝自己砸过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躲避的动作,唇边还带着丝浅笑。
他甚至克制住了身体本能的眨眼冲动。
只浑身绷直的肌肉让人知道他并不如表面那样淡然。
赵金陵及时收了手,偏头扭了扭脖子,斜挑的剑眉还和以前一样高傲:“云轩,你该知道,现在你手里的筹码还不够。”
“白家二少没有死在那场本该存在的空难里,说明连老天都没站在你这边。”
他状似感叹的说。
却戳进了白云轩的心窝子。
大哥车祸后已经无法站起,如果二哥消失,白家的继承人位置最有可能落在他手里。
毕竟他那位很少回国的三哥,一心只想成为艺术家。
可惜天不遂人愿,突然冒出一个会预言的老道士破坏了这一切。
白云轩指尖勾蜷,讽刺出声:“我以为阿陵是跟我一样的无神论者。”
“听说路家向伯父提出了退婚。”他接着道,“只有我会一直站在阿陵这边,我们是知己知彼的兄弟不是吗?”
赵金陵摸了下手上的绷带:“不是兄弟不帮你,只是赵氏最近被盯得紧,暂时不是惹麻烦的时候。”
“再等等。”他拍了拍白云轩的肩膀,从他身边离开。
空荡荡的拳击室里,只剩下白云轩一个人。
精致的娃娃脸半明半暗,好似摘了一半面具,将他割裂成两个不同的人。
他兀的嗤笑一声。
等?
他最讨厌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