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婧出走当晚就被找到了,原来她跑到街上不久,就被日侨巡防队发现并抓捕,被当成女疯子送到街道巡检所。
当时虹口区的日本侨民都受过训练,配发了枪支弹药,是日军的准军事化武装,比正规军还狂热好战。
幸亏夏吉祥及时赶到,马婧才没遭受侮辱,然而当出示了津川家具保手续,想要带着马婧离开时,却被巡防队长拦住了。
巡防队长是一名在乡(退役)军人,大约四十多岁,他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叫嚣道:
“你,津川家的养子,是入赘的支那人吧,你会铳剑术吗?”
所谓铳剑术,又叫刺枪术,其实就是刺刀格斗技巧。
日本先后经历日清、及日俄战争,屡屡以冲锋肉搏战取胜,
所以尤为重视白刃刺杀,凡是退伍老兵,都有丰富的拼刺经验。
面对挑衅,夏吉祥只能俯首致意:“非常抱歉,鄙人没有入伍,不曾学习过铳剑术,实在给您添麻烦了,请让鄙人带女眷离开吧。”
“无耻!”巡防队长神态骄横,以一个老兵的口吻呵斥:
“你作为津川家的人,怎么可以不修武艺?拿起武器来,让我好好教训你一顿!”
周围的日本侨民纷纷起哄,一名巡防队员将自己的步枪递给夏吉祥,催促道:“接着!上去跟队长较量一番,展现一下武勇!”
夏吉祥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他清楚双方若用刺刀比试,难免流血负伤,
而自己地位卑微,赢了也会触发众怒。
按照这些日本侨民的尿性,一旦队长落败,不管受没受伤,接下来就是群殴局面,自己当场就得死在乱枪之下,事后连个道歉都不会有。
“不可拒绝,必须接受挑战!”
巡防队长踏前两步,将刺刀怼到夏吉祥胸前。
这时天色漆黑,街亭的灯光映射在步枪刺刀上,反射着刺目的白光。
刀光刺痛了夏吉祥内心,他顿时想起白天日军机枪扫射的情景,那些像牲畜般,被成批屠杀的平民百姓。
一股怒火从内心升腾起来,再也压抑不住,夏吉祥当即应战:
“要西!那就让阁下见识一下武田老师教授的,新阴流太刀术!给我取一根木棍来!”
这一番话说出来,顿时让众侨民惊讶不已,因为日本普通民众只接受过刺刀拼杀训练,只有武士家族出身的,才会使用武士刀作战。
夏吉祥选择木棍应战,一方面是因为他为了脱身,不能杀死对手,
另一方面刻意彰显独特身份,让这些侨民摸不清虚实,不敢贸然下杀手。
“快来看啊,这个支那人居然是学过剑术,还是新阴流门徒!”
“听说他是津川家的女婿,在东京留过学,说不定真在哪家道场学过剑术呢。”
“那他也敌不过小岛队长的铳剑术,队长可是正宗警视厅流,捅死过十五个支那人!”
“他刚才说武田老师,是不是武田流兵法?武田流讲究一击必杀,很强!”
在周围侨民的议论声中,一根木棍很快传递到夏吉祥手中。
这是一根山樟木,材质结实坚硬,长约一米五,大小约等于日式大太刀。
夏吉祥将木棍拿在手里掂了掂,感受了一下重心与硬度,就双手握住木棍,摆了个抱刀中段式,冲着巡防队长吆喝道:
“过来一战吧,无礼之徒!”
巡防队长见他的架势有模有样,本来有些心情忐忑,但马上就被‘无礼之徒’惹恼了,嚎叫一声,一个直突便冲了过来。
夏吉祥的应对很奇怪,他用木棍前端压住对方枪身,一搅一拖带偏了刺刀,使其刺了个空,
顺势用木棍尾端一捣,重击巡防队长的后背,一下将其击倒在地,跌了个嘴啃泥。
“八嘎!”巡防队长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这不是新阴流剑法,你这是什么招式?”
“无法觉悟的蠢货,这是本门秘传的兵法奥义,过来受教吧!”
夏吉祥不屑的嘲讽着,其实他不会日本刀法,刚才用得是少林棍法。
不过他在死亡训练营时,见识过武田正雄的刀法,所以摆几个架势糊弄鬼子,实际交战还是用中国功夫。
巡防队长不知深浅,嚎叫着冲刺过来,可这小本子只懂得简单的拼刺技术,如何应对职业高手,夏吉祥收拾他就跟玩似的。
不一会功夫,夏吉祥连削带打,摔了巡防队长好几跤,如果手里的木棍换成战刀,巡防队长已经挨了十几刀。
巡防队长最后一次突刺,被夏吉祥扯住一个背摔,倒栽葱般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手里的步枪也脱了手,只好叫道:
“玛可玛西塔。(我输了)”
“丝糕以奈~~(真厉害)”
围观的日侨纷纷喝彩,在他们看来,巡防队长是跟自己人比试,败在武士刀法下,即便输了也不算丢脸。
夏吉祥取胜之后,遵照武士礼仪,向巡防队长鞠了一躬,正要领着马婧离开,没想到巡防队长又高叫道:
“阁下的武艺,实在令人钦佩!可是在下的老师莆田中尉,精通宝藏院枪术与佐分利流,他日必当登门拜访,以武证道!”
夏吉祥沉吟了一下,心知这小本子输不起面子,于是替老师发出挑战,而这种挑战关乎家族名誉,容不得自己拒绝,便点头应允:
“既然这样,鄙人随时恭候了。”
······
回到津川家,已经是后半夜。
马婧惊魂未定,情绪还是不稳,众人少不得安抚一番,小姨子豚子陪马婧睡在客房里,防止她再次出走。
第二天夏吉祥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给袁雪岩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照顾妻子。
袁雪岩很快来到津川家,可面对精神失常的挚爱妻子,他也是一筹莫展。
马婧肯定不能再留在尚海,按理应该送往苏区,可是苏区生活艰苦,缺医少药,恐怕马婧去了以后病情加重,甚至活不长久。
夏吉祥就此提议,他近期正要请一个长假,带着妻子一家回日本省亲,可以顺带将马婧送到东京,找一处幽静的庵堂静养。
袁雪岩听了大喜过望,因为马婧早年曾和他一起留学日本,学习西洋绘画,所以通晓日语。
说起来马婧出身优越,家境富裕,其父是南汇有名的大地主,只是中日战争爆发,举家迁往西部避难。
对袁雪岩来说,他可以直接向岩井贞一提出申请,安排妻子去日本治疗,
这就等于主动把家属送到日本当人质,是效忠帝国的表现,肯定会获得岩井贞一的支持。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事不宜迟,马上就以护送马婧出国疗养的名义,让夏吉祥携带妻子,一道去日本出一趟公差。
袁雪岩随即拿起电话,直接接通岩井贞一的专线电话,想要诉说此事,可话筒里先传来岩井贞一的声音,语气很急切。
袁雪岩听着听着就严肃起来,表示马上返回公馆。
挂了电话,袁雪岩郑重的告诉夏吉祥:“出大事了,马婧出国的事先放一放,我们得马上返回岩井公馆。”
夏吉祥有些好奇:“出什么大事了?”
“岩井刚刚接到消息,”袁雪岩感慨了一声:“季云卿遭到了暗杀,被人打死在澡堂子门口,
李士群要求封锁街道,进行全城大搜捕,各个机关单位都要严查内鬼,我们得赶紧把老薛弄出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