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安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上学了。
有一伙人长期在学校里堵他,动辄对他拳打脚踢,把他的书包和习题册扔进粪坑里,逼着他磕头喝尿……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可能是他以前招惹过的仇家,如今他重新回到学校好好读书,被他们视为眼中钉。
那群人弄得他没办法好好上学。
他试图找老师说,可是他们每次堵他,都是在角落里,没有监控,根本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老师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告诫他要小心点。
这种事,没法报警。报警会查出他以前不懂事时候做的一些混账事,学校肯定要连带给他处分,他不想这些影响到自己的高考。
更不会告诉许嫣桑。他跟人家又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是两个人的父母半路夫妻,他们就成了名义上的姐弟,可关系又不亲近,他不想给许嫣桑添麻烦。
主要也是怕许嫣桑插手,被那些人报复。
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
原本还能坚持着,即便再痛苦,只要一想到高考完就能摆脱这种悲惨的人生,他就充满了力量,可母亲突然对许嫣桑下毒,被警察抓了起来,仿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突然觉得没有意义。
心劲儿一泄,他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这段时间,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学校,每天躲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室里。学校里他只留了母亲的联系方式,如今母亲进去了,手机在他这里,住址也是很久以前住的房子,早就不租了,所以他旷课,老师根本找不着他。
许大乔因为夏艳芳的事,深受打击,或许是觉得他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所以对他也没有太上心,这段时间他没回去,许大乔也没问过。
他就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在这间肮脏漆黑的地下室里住了下来。
身上有些钱,每天叫一些廉价的外卖,或者等到深更半夜没人的时候,跑出去买点廉价的面包果腹,他准备了一个盆,白天上厕所都在盆里,等晚上夜深人静,他再去附近cbd的公共卫生间刷洗干净。
他知道那群人一直在找他,他一直不停的收到那些人的恐吓短信或者电话,但他都视而不见,反正他躲得严严实实,这个地下室让他感到心安。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明智的决定,要不然,他会在学校里被那群人弄死的。那群人明确的说过,等玩够了,就把他从教学楼的楼顶扔下去,他不寒而栗。
可是没想到,许嫣桑今晚上会突然联系他,说要去学校看他。
他心里很慌,他肯定不能让许嫣桑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可如果不答应她,她难保不会找到老师那里去,到时候一切更完蛋。
夏君安只能暂时答应下来,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天夜里,他偷偷跑去公共卫生间,用洗手台上的洗手液洗了个头,把身上也洗的干干净净,衣服有点脏了,但幸好他之前带着的校服是干净的,可以糊弄过去。
他在灯光下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脸和脖子,之前被打的痕迹都下去了,不用再抹粉遮掩。
夏君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然后安心的转身回去睡觉了。
不远处,刚下了车,正要往会所里走的傅臻誊突然脚步一顿,皱眉看向远处的地方。
旁边的白朗疑惑的问,“傅哥,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傅臻誊摇摇头,收回目光,“应该是看错了。”
刚才那个墙角一闪而过的身影,有些像夏君安。但他对夏君安也不怎么熟悉,说不定是看错了。
毕竟夏君安如今高三住校,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应该不会有机会大晚上跑出来浪。
对他来说,夏君安也好,夏艳芳也好,都是许嫣桑的附属,他爱许嫣桑,所以有些举手之劳的事,愿意帮忙,可也仅此而已,他的时间宝贵,不会耽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傅臻誊抬腿上台阶,白朗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跟在他身旁一个劲的念念叨叨,“不知道冯铮到底想干什么,总感觉他跟疯了一样,这段时间我跟他联系都害怕。”
傅臻誊脸上表情淡淡,脚步从容。
冯铮在这家会所等了他六天了,据说不吃不喝,不管谁来劝他,他都不肯走,人好像已经快不行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过来见冯铮一面。
很快就到了包厢。
包厢门打开,一向调节的昏暗刺激的光线,如今规规矩矩的亮着白灯,在这样的光线下,包厢里摆着的豪华夸张的家具摆设,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而冯铮半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憔悴不堪,甚至有些虚弱,而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些锡纸包,有些拆开了有些没有,锡纸包旁边是一个简易的塑料加热装置。
傅臻誊眼皮一跳,目光沉下来。
白朗看到那些东西的一瞬间,顿时瞳孔猛缩,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冯铮的衣领,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吸白面了?”
冯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白朗,露出一个痴傻般的笑容,“白朗,你来了?傅哥呢?傅哥来了吗?”
他目光移动,立即就看到了茶几前面站着的高大身影,呵呵笑了两声,“傅哥,好久不见啊。”
白朗满眼痛心疾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抬眼看向傅臻誊。
而傅臻誊站在那里没动,只静静的看着冯铮,问,“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冯铮眼神呆了呆,突然就双目一红,热泪从眼眶里滚出来,“傅哥,我……”他声音哽咽着,恳切却又难堪的道,“我想……我想见柒柒一面,就一面。”
“求你了,傅哥,我想见她一面我有很多话想问她,我求求你让我见她一面吧!”
他突然痛哭流涕,不知道是瘾犯了还是真情流露,亦或是自己也觉得难堪。
白朗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知道,傅哥自从把杜柒柒送进去之后,就一直从严看管,因为有傅哥的插手,杜柒柒那边没有丝毫操作的空间,傅哥就是想让杜柒柒死在里面。
前几天杜柒柒的案子就已经判了,杜柒柒诈骗加上谋杀未遂,数罪并罚,从重处理,判了个无期徒刑。
而夏艳芳作为从犯,判了七年。
那两人当然不甘心,不停的找律师要求上诉,只可惜外面有傅哥镇着,好一点的律师没有敢接这个案子的,于是也就这么着了。
整个过程中,冯铮都没办法插手半分,没有傅哥的准许,他甚至连探监的资格都弄不到。
白朗其实本以为经过这次的事,冯铮看透了杜柒柒,已经放弃那个女人了。可没想到,不过是几天没见,他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而是直到现在还想再见杜柒柒一面。
没救了。
傅臻誊看着冯铮,脸上的表情很淡,“可以,我会安排你们见一面。”
冯铮眼中露出狂喜,“真的吗,傅哥?”
“真的。”傅臻誊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包厢。
白朗到底没有傅臻誊那么强大的心脏,他没舍得就这样走了,冯铮到底是他多年的兄弟,眼睁睁看着兄弟堕落,他做不到的。
他坐下来,痛心疾首的看着冯铮,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碰白粉?为什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冯铮不说话,白朗突然就急了,站起来冲过去,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道,“你他妈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冯家的嫡长子!你这一辈儿,只有你一个男人了,你是无可替代的继承人,整个冯家都是你的,不管是做你喜欢的医生,还是接手家族,你的人生都是一片光明!一片光明!你他妈的到底为什么!为了个女人就自甘堕落,把自己毁了??!”
他把桌上那些展开的锡纸砸到冯铮身上,“你碰这玩意儿?啊?你脑子有病吧!你敢碰这玩意儿!你真是疯了!”
冯铮被他用力摇晃,也只是麻木的落泪,白朗到底是心软,看不下去道,“明天就开始戒,你染上的时间不长,能戒得掉,我和傅哥会给你找最靠谱的团队,肯定能戒掉的。”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冯铮听。
冯铮听着这话,只是麻木的看着别处,一句话都不应。
白朗气急,“你他妈现在还犯糊涂吗?这东西是人碰的吗?你不戒掉,这一辈子就完了!”
冯铮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着,“可是,我只有吸了这个,才能在梦里拥有一切啊,柒柒她不爱我,可在梦里,她是爱我的。”
他看着白朗,说,“我不戒。”
白朗突然就泄了气,他终于明白傅哥为什么在知道冯铮这烂事儿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也知道,冯铮是救不了的吧。
一个人自甘堕落,谁能救得了他呢。
一个男人,如果在遭遇痛苦之后,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那谁能帮得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