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好戏开场(3)
“张大娘子,下曲不如你来点罢。”盛淑清笑盈盈地将戏折子递给张玉菁。
张玉菁扯了着嘴角笑了笑道,“我哪里懂什么戏,大娘子想听什么我跟着凑个热闹便罢了。”
“我倒是听闻近日京中有一折戏甚是出名,虽是新戏,可却叫座的很。”一旁的方云瑶忽然开口道。
“哦?”盛淑清抬了眼眸,似笑非笑道,“顾娘子不妨说说,是何戏?”
方云瑶瞥了眼那戏折子,如玉般的指尖点了点,柔声道,“便是这出,《薄幸郎》。”
张玉菁闻言,身子顿时一僵,脸色瞬间由白转青,难看极了。
“这出戏倒是新鲜,我虽有所耳闻,却也不曾亲眼看过。”一旁的常玉如也不禁开口道。
盛淑清不动声色地瞥了张玉菁一眼,很快便又收回了目光,轻笑道,“难得你们都有兴趣,那便唱这出罢。”
话音方才吩咐下去,便见那戏班子的班主来禀,只说这戏点的仓促,虽戏服道具皆有,可若要着全套扮相只怕要花些时间,若诸娘子不嫌弃,便不着脸谱唱上几折。
“无妨,”盛淑清笑了笑道,“也是我们临时起意,你们且唱便是了。”
那班主得了令,便连忙下去准备,不足一刻戏便开了。
听得那琵琶主胡一响,伶人便登了场。
起折便是开科取第,大红的衣衫从曲江宴着到了新婚堂。
夫妇二人琴瑟和鸣,不久却又两地分居。
小生异地为官,对那农家女钟了情,变了心。
花旦唱的声凄婉,家儿破,人儿亡。
一朝分娩,两相调换,贵人女成了贱,农妇儿做了嫡。
张玉菁听着指尖发颤,原先只是听说,可如今亲眼瞧见了方才知,那戏里唱词同当年之事几乎是桩桩件件都能合对的上。
她不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凑巧之事,若写这戏的人当真是胡编乱造,如何能将其中细节都写得别无二致。
她手抖得厉害,连带着紧扣住的座椅扶手都颤了几分。
第二折戏起。
琵琶声一响便是十五年后,花旦成了老旦,那女婴也长作佳人。
待她一回眸,未着面谱的清秀面容顿时惹得台下众人皆是一怔。
像,真是太像了。
张玉菁猛然起了身,几乎连着身下的凳子都掀翻在地,她死死盯着台上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少女,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在倒流,全身上下冷的厉害,唯有心口剧烈跳动着。
强烈的震惊让张玉菁胃中不断翻腾,她抬首用帕子掩住嘴,几乎立刻便要呕了出来。
“张大娘子?”盛淑清伸手虚扶了对方一把,关怀道,“不要紧吧?”
张玉菁胸口不断起伏着,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得那般厉害,“抱歉,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先行回府了。”
说罢,也顾不得身后的窃窃私语声便匆匆离开。
目的既已达成了,残局自然还是要打扫干净的。
盛淑清起身理了理衣衫,三五句便将话题岔了过去,众人自然也顺着意思,权当方才之事未曾发生过,待到宴席结束已至薄暮。
方云瑶回府后将今日之事大致同顾望之讲了一番。她垂着眼眸看向手中的信纸,淡淡道,“想来张大娘子是早就起了疑心的,前些时日便暗中差人去寻过当年接生的产婆和侍候的女使嬷嬷。今日看见柳姑娘骤然逃离只怕是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我猜测最晚不过三日,便会差人来请了。”
顾望之应了一声,指尖轻扣了扣面前的折子,“你那日同我说的事我也查的有些眉目了。张太保的死,的确和向海洲脱不了干系。”
张太保想要一个听话的女婿,而向海洲想要踩着自个儿岳丈往上爬,饲虎者终是死于虎口莫约就是这个道理。
“听你这话,似乎是对当年之事有些眉目了?”方云瑶向顾望之凑近了几分,垂眼看向她面前的折子,微微睁大眼眸,“宁州冒赈案?”
便是京都中再不晓朝政的妇人,也绝不会不知道宁州冒赈案。
此案是在官家初登大宝之时发生的一桩贪污大案,起初只是有官员举报宁州官员以赈灾济民的名义上下徇私舞弊侵吞赈粮,随着案件逐渐深入后竟发现同中央官员也牵连甚广。
官家一怒之下便下令彻查朝中贪腐之风,或贬或杀了朝中官员几十人,张太保就是其中之一。
“你的意思是宁州冒赈案同向海洲有关?”方云瑶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他彼时不过侍郎之位,若是想掀起这么大一桩案子来杀一人,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自然是没有掀起这案子的本事,可既然有人要对付张太保,他拿出点‘证据’来,总是不难的吧。”顾望之眼睫微微抬了抬,淡淡说道。
“这案子是冲张太保来的?”方云瑶诧异道,“是官家要杀他?还是赫连玦?”
“这案子不是冲他来的,而是‘他们’,”顾望之轻笑了一声,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了起来,“彼时赫连衍同赫连玦两相对立,官家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死了那么多人,你猜赫连玦为何会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
方云瑶心中微怔,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她不由感到心惊,连带着脚底都生出阵阵寒意。
“因为这是一场屠杀,一场王党和皇党之间达成秘密协定的,对中立派的一场大屠杀。”
“而张太保作为中立派的领袖,不论对哪一党来说,他都必须死。”
宁州冒赈案,也不过只是一场名义上的幌子。
方云瑶身子一颤,身上冒出微微冷汗,她伸手握住顾望之的手心,嗫嚅着唇低唤了一声,“阿望……”
顾望之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抚慰似地拍了拍对方手背,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太保。”
方云瑶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就忍不住红了半分。
“那场大案牵连甚广,六部之中唯有礼部和兵部未曾牵涉其中,故而当初是由大理寺主审,两部协审。”方云瑶冷静下心神,开始分析道,“想来你是从蔡大人和冉大人那里找到些线索了。”
顾望之颔首,“时隔久远能够保留下来的证据不多,但我查到了张太保被检举的折子,上面记录了详尽地记录了他受贿的名目。虽不能认定便是向海洲所为,但我猜张大娘子对其父当年的死因也是心有疑虑的,我们只需从中煽动即可。”
方云瑶微微颔首,拿起折子细细看了一番,“我去查查这名单中同张太保行贿之人,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顾望之眨了眨眼,“你这人脉倒是广。”
薄幸郎那曲子能在京都中流传开来,也少不了方云瑶相助,就连有关张太保的死同向海洲有关,也是方云瑶告诉她似有端倪的,。
“嗯?”方云瑶有些奇怪地挠了挠脸颊,“我未曾同你说过吗?锦玉堂是我名下的。”
“锦玉堂是你名下的??”顾望之震惊地睁大了眼,“那个京都中最大的书肆?”
方云瑶被顾望之震惊的模样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嗔怪道,“至于那么震惊吗?我这些年出了许多书,几乎每本都十分畅销,算下来也赚了不少银子,加上祖父祖母那边添置了些,我三年前便将锦玉堂买了下来。”
一来可以再多增添些收入,二来也方便她隐瞒姓名继续出书。
“哦对了,我前些年不是迷上写些曲儿啊折儿的,索性又买了间茶楼,就开在东街那边。”方云瑶抬手饮了口茶道,她目光闪过一丝狡黠,“用你给我的聘礼买的,说起来你也算半个老板。”
顾望之一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活像个倒插门的,抱了个隐藏款大佬作媳妇。”
“不过阿瑶,我很高兴,”顾望之将头靠在方云瑶的肩膀上,轻声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能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我很高兴。”
方云瑶垂下眼睫,抚摸着顾望之柔软的发丝,“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