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之凝重认真,完全相信又带着淡淡悲伤的模样,让陆安生出一种,沈亭之也是从两千多年前留存至今,并有着所有记忆的错觉。
可等从恍然中回过神,那种错觉最终变成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呢?陆安想。
如果师父也是和他一样,一直未曾经历过轮回,也一直都拥有记忆。
他又怎么可能,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一次都没有听见,遇见过?
越想越悲伤的陆安惨淡一笑,抬头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像隔了千万里的父皇和师父,故作轻松道:
“怎么可能?那就是我随口胡说,编的一个用来吸引人的故事。”
“您二位都一眼看穿我不是人了,应该也知道,近年来托你们人间的福,地府通货膨胀严重嘚嘞——”
“连那些有亲人在世,明年定时定点能收到祭奠,暂时没去投胎的鬼魂们,都得在地府打工,才能避免饿死变成聻,没法投胎转世。”
“我这种死了又在人间飘两千多年,无依无靠。又因为要等人,没地方去的孤魂野鬼就更不用说了。”
“人间白天是出不来的,只有每次天黑了,才能出来挣点钱,找代烧给自己烧点东西。”
“可这挣钱吧,我是个鬼诶。那些要什么身份证啊,毕业证,四六级证书啊等等一大堆有的没的证件的工作,我也没办法去。”
“挑挑拣拣,在安城这地也就只有导游比较合适了。”
沈亭之:……
他能肯定,从陆安嘴里蹦出来的那一翻话,最多能有一半是真的。
陆安还在睁着眼睛瞎扯:“但这年头吧,尤其是近几年,导游也不好做。”
“我一个魂,又没办法像其他活人导游那样,和商家一起联手宰游客。”
“这要是不想点能吸引人的噱头,早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两位大人,现在懂我为什么当导游了吧?”
对陆安的解释,一贯满嘴跑火车的陆闻亭给出锐评:
“你比我还能扯。”
就这解释,鬼都不信好吗?
“诶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们活人就是这样。”陆安双手一拍,很是无奈,“我要不解释吧,你们说我态度不好。”
“这解释吧,您二位又不相信。”
“要不怎么着,您开个尊口,告诉我想听个什么样的解释,我琢磨琢磨现编……啊不,现想怎么样?”
陆闻亭:……
拳头硬了。
想他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在嘴皮子上吃过亏。
哪怕对方是个活了两千多年的鬼魂,他陆闻亭今天也绝对不认输!
“别。”想了会儿自以为找到对方弱点的陆闻亭开口,“你是从两千多年前飘到今天,好歹也算个老祖宗……”
剩下的话,在沈亭之和陆安耳中,自动变成了轰隆的雷声。
陆安想,他在地府两千多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履历,今天全因为不靠谱父皇的一句“老祖宗”,毁掉了。
对比下,沈亭之就要淡定多了。
除了一开始听见陆闻亭叫陆安老祖宗的震惊外,他更多的是后悔。
现代社会那么方便,他怎么就忘记拿手机出来,把陆闻亭叫陆安老祖宗的场面给拍下来呢?
这要是拍下来,少说都能拿来笑陆闻亭笑个一年。
对于一人一魂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没有记忆,完全在状况外的陆闻亭浑然不觉。
这傻子甚至在为自己把陆安怼到说不出话而沾沾自喜。
他甚至还敢在沈亭之面前邀功:
“亭之你看,这魂现在都说不出话来。他刚才肯定在撒谎。”
陆安:……
我呵呵了?你让我说什么?马上下跪叫你爹?
也只有沈亭之,靠着两千多年修炼出来的定力,才让脸上依旧维持着镇静。
“问题不大。”沈亭之搜刮出一个回答,“你忘了吗?我们来这里等导游,本来就是好奇那个小姑娘说的故事。”
“碰见导游不是个人,完全是意外。”
“而且这导游虽然不是人吧,但也没伤过人。两千多年没去地府报道,都没被强行抓回去。由此可见,他还是个好魂。”
陆闻亭思考片刻,无比认可:“也是。”
顿了一下,他又道,“既然这鬼没伤过人,亭之也问道你想问的了。要不我们现在回去?”
一听两人要走,陆安急了。
他当了两千多年孤儿,好不容易等来了自己的家长。
让他再去当孤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以前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就见到家长,那么短的时间,陆安那脑子根本想不出来合理的理由让两个爹带自己一起走。
就在陆安焦急到整个魂都开始变模糊的时候,沈亭之说出了对陆闻亭来说麻烦嫌弃,对陆安来说无比期盼的话。
“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直接不管他了。”沈亭之淡笑着看向陆闻亭,“他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害人伤人的记录,但是谁又能料想到以后呢?”
很有道理,陆闻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刚要细想,就被沈亭之脸上更温柔的笑恍了眼。
“亭之说的确实对。”陆闻亭马上就放弃了思考,“确实不应该继续把他这个隐患留在这里。”
陆安:……
他算是看出来了,哪怕两个人都没有记忆,他父皇还是个只要师父一笑,就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的“昏君”。
也得亏他师父心怀天下,不是一有权势就不顾万民死活佞臣。
不然当初都轮不到姓宋的那东西,全天下早就直接玩完了。
沈亭之见忽悠住了陆闻亭,维持着笑,继续循循善诱:“既然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那……”
“要不把他带走?”陆闻亭不等青年说完就接道。
这个提议遂了两个人的意,自然是被全票通过。
当然,作为鬼魂的陆安,还是装模作样推诿了几句。
两句过后,就被沈亭之以每月定时给烧祭品打动,瞬间倒戈。
到跟沈亭之和陆闻亭回山庄的时候,作为魂体的陆安,走路明明都是用飘的。
却偏偏连飘,都给人一种在欢快雀跃跳着走的诡异感。
陆闻亭没忍住,小声嘀咕:“他是不是飘了两千多年脑子不好?”
听见的陆安:……
父皇你以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沈亭之心底腹诽: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笑:“都是你祖宗了,别背后议论魂。”
陆安再次无语。
怎么几千年后重新见面,父皇不正经算了,连师父都被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