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首领很是轻蔑,扬起手,一群被绳索紧紧捆绑着的村民出现在眼前。
多数是老弱妇孺,神情疲惫不堪,衣衫褴褛,染满斑斑血迹,像是一群被捕的猎物,无助地跟随在这些凶残的流寇身后。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泥土的混合气息。
江易秋的目光凝固了,她立刻明白,这些人是村中无辜的百姓。脑海中闪过不久前在山间看到的炊烟,那本是村落安宁的象征,此刻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炊烟,而是狼烟!
见到公主和她身后的男人双双一愣,首领再次笑道:“凭这些,我还不能羞辱羞辱大亓的公主了?”
众流寇一齐哄笑起来,满是嘲弄。
江易秋伸出左手下意识去摸箭筒,冷冷道:“给我放了他们。”
“哼,性子野,不错!”流寇首领瞪大眼嘲笑。
她未接话:“烧杀掳掠、残害百姓,这就是你们蓬莨一族的作风。”
“这算什么?”流寇首领敛去笑意,霎时变了语气,举刀道,“你杀我众多兄弟之仇还未报,我拿你亓朝几条贱命又如何?”
未等她说什么,那首领身后的流寇提议:“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赶紧把她抓起来享享乐子,顺便砍了她身后的那个男的,省得坏我们好事!”
话音未落,严淮屹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仿佛一瞬间化作了夜中潜伏的猛兽。手一抖,剑柄便在掌中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剑光闪烁,剑身倒映流寇狂妄的的神色。
剑拔弩张,空气骤然凝固。
“住手!”就在此时,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位道士,衣袍破碎,不见拂尘,面目凝重,开口便是激昂的道理,“尔等心中仇恨,难道真能用鲜血来偿还?冤冤相报何时了?诸位,宽恕之心能解开无数桎梏,何必为了一时之气,惹下不可收拾的后果,何况各人皆有命数,这位女子,不该在此绝命啊!”
流寇首领听了这番话,脸上不耐之色愈加明显,手中随即抓过一马旁的男子,毫不留情地举刀砍下,鲜血四溅。
“你——”道士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与愤怒交织。那名男子应声倒地,当场毙命,血液糊上道士的脸,令人心生胆寒。
“谁敢多嘴!”
流寇首领的声音如雷霆般响起,众人面面相觑,个个噤若寒蝉,唯恐惹怒了这位暴戾的首领。
江易秋暴怒,心中本能地燃起冲动要直取眼前流寇的首级,然而在这瞬间,她的身体却被严淮屹从背后紧紧拥住。
怒火在他强有力的怀抱中被迫冷却。
严淮屹的下巴轻轻倚靠在她的肩膀上,凑近耳朵低声道:“这是激将,别冲动,身后就是悬崖,对公主不利。”
声音如同细腻的春风,心跳在这一刻骤然放缓,急促的呼吸随着他的低语被抚平。
她侧过头去,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悬崖边缘。
可见不少枯枝草木,风中摇曳。崖底是深不见底的长河,在寒风中流淌,表面虽不见波涛汹涌,却暗藏凶险。这会儿的茯州北部天气寒冷,河面上隐约可见几片白花花的东西,那是破碎的冰,像是被冷冽的空气撕扯下来的碎片,静静地漂浮着,显得无比脆弱。
心中不禁一紧,眼前景象令她感到一丝寒意。
耳边是侍卫沙哑的声音:“我会表明身份,和他们一起回蓬莨。”
江易秋板抬头望他,自然是不同意。侍卫知道她心中所思,低头回望她:“……事关天下,非你我能左右。”
听完这话,她目光落回到流寇首领手中那把闪烁寒光的弯刀上,刀锋指着颤抖的百姓,周围的人全都面露恐惧之色。远处灰烟滚滚,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想起刚刚那位道士所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似乎突然被什么推动着,她不加思考地对着那马上的首领直言道:
“要复仇是吗?是我的兵大败尔等,那日青崖山上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的骑兵都是我带来的人。要算账,算我一人头上。”
“呵!”一声嗤笑,“老子又不是傻,杀了你我们还玩什么?放了这帮亓国人,还拿什么威胁你?太亏!你们亓国人最会做买卖,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得?”
江易秋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盘算着,柔声道:“既尔等如此执着于复仇,想必此刻只靠我们二人是如何也拦不住你们,动手前不如与我这亓国长公主来一场赌局,如何?”
流寇首领只想看看眼前的女子到底要玩什么花招,不屑道:“哦?赌什么?”
江易秋的眼神透出挑衅,伸手指向身后:“赌我敢不敢从这悬崖上跳下去。”
“公主!”严淮屹急了,一下按住她的手,脸色变得苍白,“你不能这样!”
江易秋没理会他,流寇与百姓听了她的话皆是一阵唏嘘,纷纷望向悬崖后方的深渊。
只有流寇首领冷笑:“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若我敢跳,你们就放过这个男人和我的百姓;若我不敢跳下去,一切随你们处置。”她不顾侍卫的阻拦匆匆替自己解开斗篷,“怎么算都不亏,这是我给你们的机会。若我活着,说明我命大,或许还有别的价值;若我死了,那也是我的命,尔等也报了青崖山一战的仇,何不一试?”
首领脸上闪过犹豫,回头与他身后的人商议。
严淮屹却如万箭穿心,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话语。
眼前公主的身影如同暮色中的孤树,愈发显得孤独而决绝。他的手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公主,你怎么能这样,这是自毁!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让我回安县!”
她低着头望向悬崖,却不回话,这沉默仿佛是对他所有呼唤的无情回应。
心仿佛被撕裂开来,侍卫强忍着喉头的苦涩,语气急促,几乎带着些许哀求:“这里那么高,若往下跳绝无生还可能,你是公主,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若死了,傅大人、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还有玉姑娘和舒儿姑娘,他们怎么办?”
他向前一步,几乎将她拉入怀中,身体的温度与那份无法言喻的情感在空气中渐渐升腾,他的声音却愈发低沉,眼中闪烁着泪光,似乎在拼命压抑那份绝望:“还有我…!属下该如何活下去?…”
那一刻,再不能压抑,怕失去眼前人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痛楚无法再继续隐藏。
他缓缓跪下,身子紧贴着她的双腿,长臂紧紧环抱住她的腰肢,伏在公主身前。他抬头,用湿润的双眼摄着她:“不要跳。”